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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忆梅等待着救护车的呼叫。

他们坐在撞坏的汽车上,手牵着手,冷汗将手指头变得冰凉。

她知道,如果女人死了,舒则平会进监狱。

她希望最坏的情况不会发生。

但是人往往要面对最不愿意看到的现实。

接下来几个小时内,她浑浑噩噩跟着穿制服的人走进审讯室,说出的话仿佛梦游的呓语,混乱,没有逻辑,警官体谅她受到惊吓,没有苛责,而是让她到外面休息。接下来是对舒则平一个人的审讯。

我才刚结婚——

从舒则平身边经过时,她突然如此想到。

很快,舒则平锒铛入狱。仅是这样乔忆梅倒是能忍受寂寞等他出狱,但家里还要给女人的家属天价赔偿。舒则平的厂子被迫拍卖,保姆的开支也省掉,不能雇了,家里的活得乔忆梅来做。

她去探望舒则平时,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飞扬,暴露出由盛转衰的年纪该有的皱纹。看着玻璃反光中的自己,同样多日睡不好觉,但面色不改,她才惊觉,原来两人真的存在十几岁的年龄差。

从前她不介意,以为自己爱他的风趣优雅。

现在她明白,风趣优雅是需要花钱培养、保持的,独属于富人的气质。生在穷人身上,只会被艰苦的生活抹成墙灰,凝成街坊邻居眼里的嘲讽。

撕开那些虚幻的面纱,她爱的只是没有人能拒绝的金钱,是自己对美好生活的幻想。

是拥有一个挂上风铃也不会有人抢走,独属于自己的房间。

舒则平让她抓住了幻想的影子,又意外地撕碎她的美梦,让她意识到,名牌和夸赞,才是她要的东西。

夏天,他入狱后,前妻从朋友那里得知消息,也看看过两回。

第一回是专程来探望他,第二回是来商量给孩子改姓氏。孩子的户籍跟母亲,姓氏再改,就同他没多大关系了。

闻言舒则平慌张地恳求她别这么做,但前妻摇头:“你知道孩子父亲对孩子的入学会有影响吧?那些好学校可不会要罪犯的孩子,孩子读书环境重要。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但也要为孩子着想啊。再说,万一嘉铭在学校被同学知道有个杀人犯父亲,也不好过的。”

她就这样走了,离开时撑一把蓝色的遮阳伞,一如当年的冷艳。

夏去冬来,郑太太再见到乔忆梅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的服装厂里?

乔忆梅依旧做着与从前别无二致的流水线工作,忍受周围男人时不时的打量,再也懒得瞪回去。

她干活厉害,很快升了职,但眼里总是弥漫着疲惫和荒凉。有人约她出去爬山逛公园,她从来不去,宁愿在工厂里多坐会儿。

仿佛是有一股韧劲逼着她工作,一停下就会叫她发狂。

郑太太走过去同她打招呼。

从前那双灵动得像演员的大眼珠转过来,冲她露出成熟得体的笑容。

郑太太纳闷道:“我以为你拿了钱,是要自己开个小铺子做生意呢,不然你一个女人,手头留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就喜欢挣钱。”乔忆梅道,“再说,全家都指着我呢,我不挣谁挣?”

“哦……”郑太太想起乔忆梅给家里汇的那些钱,捻着佛珠,用怜悯的眼神看她,“那可真够辛苦。”

乔忆梅不作声,埋头工作。

从前她特别羡慕这群锦衣玉食的富太太,后来知道了,其实她们和她根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天生的福气,是羡慕不来的。

她必须不停地劳作,不停地挣钱,才有望其项背的资格。

一根尖刺扎进她的大拇指,不小心给手底下的棉布染了色。

晕开的一团,恰如一朵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