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欣洗完澡,零点刚过,月亮悬在城市灯火之上,深空之下。
她想起了一句谚语:农历二十三,月出半夜天,天亮月正南。
每月下旬的二十三日,月亮会在深夜零点左右从东方升起,到天亮时才能升到中天,这时的月亮像一张弓,所以人称下弦月。
白琛仍旧坐在露台上独饮,瘦高的脊背微弯,眼角被醺上了点红。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眼。
程欣停在落地窗边,视线和那双漆黑的瞳仁对上。
恍惚间,她有了种错觉,这月光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量,正将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一寸、一寸地剥离。
她站在屋里,沉默地和露台上的他对视,巨大的落地窗横在两人中间,一里一外,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想到这,程欣唇边浮起笑意,朝白琛比了个“要走”的手势。
意料之外,白琛并没有试图阻拦或着挽留她,几乎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没有过多的情绪流露,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把控得刚刚好,就像带着一个哪哪都完美的面具。
某些时候,程欣还是挺喜欢那张“面具”的,所以走之前,她和白琛说:“我送你一件大礼。”
白琛推了推眼镜,语气冷淡:“哪?”
程欣手往他后侧方一指,笑道:“那里,喜欢吗?”
白琛偏头去看。
程欣趁他愣神的间隙,转身离开。
白琛的目光定格在远空,弦月如同一柄磨损的弯刀,悬挂在黑夜的帷幕之上,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白琛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看到过这样的弦月,就在一个废弃的集装箱里。
不过30立方的集装箱,阴沉黑暗,到处充斥着污杂的空气和异味,他们像狗一样被铁链拴在里面,等待死神降临,直到有一天,一束光洒进来,他透过狭小的门缝,窥见天上的弦月,以及月光下伤痕累累的少女。她们就像温柔的利剑与弯刀,切入黑暗的胸膛,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那天晚上,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养父母。
从此,即便前路永夜,他也要继续前行,因为他知道,总有一束光,会为他照亮前路。
今夜,弦月再次升起,白琛知道自己该出发了。
他自嘲般扯了扯唇角,脸部轮廓蒙上血红阴霾,突然泪水汹涌,嗓音嘶哑,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
一旁拖地的阿姨不明所以,只觉得那笑声挺瘆人,吓得汗毛倒竖,失手打翻了桶。
听到响动,白琛慢慢收敛了情绪,右手抚额,低眸瞥向腕间的手表,和阿姨说:“把餐桌收拾一下就回去吧。”
声音温和低沉,仿佛方才的失态从未出现。
阿姨不敢怠慢,立刻动手收拾餐桌。
她是个勤快人,平时主要负责白琛在津芜的饮食起居,说起来,今晚这一桌酒菜,也是她按照白琛的要求一一准备的,光是那瓶能舒缓神经辅助睡眠的养血安神药酒,都耗费了不少心思,就是有点可惜,程欣并没有喝多少。
*
从华港君庭出来,外面空荡荡的没什么路人和车经过。
程欣走到大门一侧,打开手机想约辆车,App提示要排十几分钟队,她有些发愁,不过也没办法,半夜叫车本来就难。
等了须臾,药酒似乎有点起作用,程欣背靠着小区外墙连打几个哈欠,刚想眯会儿,一阵刺耳的喇叭声骤然响起,震得她耳朵生疼,睡意全无。
睁开眼,面前停着一辆车,车窗摇下,景铭的脸赫然出现。
程欣一时没反应过来,忤在原地不动。
景铭脸色铁青,语气生硬,“上车。”
程欣诧异,问他:“你怎么来了?”
景铭面无表情,语气算不上好,憋了半天,就两个字:“路过。”
程欣笑了。
不管理由多离谱,总之,他已经成功说服了他自己。
程欣动作娴熟地坐进车里,和景铭说:“先别回家,我想去一趟案发现场。”
景铭哦了声,车门一锁,隐约闻到一丝淡淡的酒香,不是很明显。
他回头,看向后座。
程欣穿着吊带裙,面色潮红,软趴趴地靠在座位里,就像刚出水半开半合的蚌,引人遐想。
景铭收回视线,总结出三点。
她喝过酒。
洗过澡。
还,换了条新裙子……
短短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她到底和那个男人做了多少事?
景铭头一遭,如此地痛恨自己过于敏锐,他清了清嗓子,不自在道:“明知道有诈,还贪杯,嫌命长啊,冯斯年让你来,你不会拒绝?”
程欣闭着眼睛,嘴唇动了一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景铭嗤之以鼻:“醉得不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