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刻偏移:“对,很多人当官,只是依托着士族的身份,其实粗鄙短视,是在职的蠹吏害虫而已。这些人兼并土地,敲诈勒索,盘剥民脂民膏,却又软弱无骨,连燕京都丢了,连同幽州、延州、太原、范阳……都流落在外。”
崔明珠倒抽了一口气,戳了戳薛玉霄,悄悄道:“有点过了吧?”
薛玉霄却问他:“你觉得应该如何做?”
王珩走上前,坐到薛玉霄对面,两人近到仅有半臂的距离。
他字句清晰道:“应该削弱士族的势力,开放寒门女郎上升做官的渠道。废除中正官,大胆任用寒门,唯才是举。”
崔明珠这时候已经只有惊骇了,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不知道该不该捂住薛玉霄的嘴,让她别应这句话。
薛玉霄下意识地坐直,身体前倾,抵着下颔与他对视:“门阀之间争斗不休,就是为了利益。如今的天下被皇室和士族共同把持,唯才是用的科举制根本推行不了,连建议都不应该提出,否则会成为整个天下掌权者的敌人。”
崔明珠瞪大眼珠看着她——我的三娘,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难道不是士族吗?!
两人视线交汇,呼吸可闻。
王珩看着她道:“那就成为天下的掌权者。”
“你说什么?”
他便再次重复:“那就成为这个天下,说一不二的掌权者。”
室内落针可闻。
呼吸温热的拂过面颊,夹杂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薛玉霄的神情定了半晌,忽然又笑了:“说得好像我要谋反一样。我跟你开玩笑的。”
王珩移开视线,浑身像是抽干了力气,轻轻地、有点疲倦地呼出一口气,说:“我也是跟你开玩笑的。”
薛玉霄道:“不过——你的琵琶很好,王姑娘,虽然你在士族当中籍籍无名,但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这是我的私帖,你可以带着它随时来薛园拜访。”
她抽出一张盖了私印的请帖给他。
王珩收下请帖,转身告辞,就在他跨出门槛的第一步,她嘴里的“王姑娘”像是一道惊雷一样劈落在他的心头。王珩几乎一瞬间没有站稳,伸手用力地扶住了门槛。
她知道!
她知道是一个男子在跟她说这些话!
王珩深深地呼吸,挺直脊背走了出去,控制着自己忍耐、忍耐、再三忍耐,终于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