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犽左手拉着忒提斯，右手拉着亚路嘉，在三个人齐齐迈步往海里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他和亚路嘉脱在沙滩上的鞋，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的智商好像被忒提斯拉低了。

姑且不论他们现在傻瓜一样的队列，光是刚刚那一串“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去海里……为什么要拉着手——为什么是你在我们中间啊！”‘那换奇犽在中间好了……这样就行了吧！太好了我们走吧’的诡谲对话，现在再想起来都让奇犽额角一跳，感觉自己哪怕六岁时都没发生过这种离奇、幼稚、还没有解决丝毫疑惑的对话。

即便知道海洋是属于忒提斯的领土，奇犽仍旧把亚路嘉拉得很紧。

少年在与小杰分开后的七个月里都继续保持着不慢的生长速度——谢天谢地他一直有在长高，不然奇犽难以想象在本就会被忒提斯气个半死的情况下再被她俯视会是个什么魔鬼场面——此刻将似乎比一般孩子长得慢的亚路嘉拉住时，已经差不多单手就能裹住男孩的一整只手掌了。

……虽然要不是亚路嘉露出了那种“哥哥！”的气鼓鼓表情，奇犽是想把他抱起来的来着，而且忒提斯做出来的氧气囊他也不给奇犽拿，而是自己抓在另一只手里。

怎么回事，刚带她离开揍敌客的时候不是随便我抱的吗？叛逆期？

奇犽偶尔也会陷入这种微妙思绪，并且在想到基裘可能也这么想过自己时打了个寒颤。

至于奇犽的另一只手……

奇犽略微侧了侧头，意识到忒提斯是怎么握着自己时，不禁为自己已经习惯她突如其来的亲密感到半分悲哀——有点像他当年适应了小杰奋不顾身的战斗方式后的心情，不过显然在忒提斯身上，奇犽感受到的更偏向于那种被强行撸了一顿还觉得蛮不错的小猫、爽快之下对自己逝去的一部分自尊的哀悼。

忒提斯无知无觉，表情非常愉快，嘴角自从奇犽吞下鳞片后就没有放下过，甚至用气音轻轻地哼着曲调。

她的右手手指一根根扣入奇犽指缝里，将奇犽牢牢抓住，紧密纠缠得像一团柔软的海藻，掌心也与少年牢牢相贴。在最开始被忒提斯这样握住时，奇犽几乎错觉他们的手掌间盛放着两颗怦怦跳动的心脏。

三个人朝海里走去的速度不快，但海水似乎比往常更为迫切，浪花从远处推卷着一层层涌来，用力地漫上奇犽的膝盖，似乎想要将他们整个吞下。

奇犽减弱了自己身周的缠，又仔细感受一下，低头和亚路嘉对视一眼，两人都意识到是什么不对。

他们行走在很快就没过奇犽大腿、亚路嘉腰身的海水里，却没有在这纷涌而来的浪潮里感到如往常那般大的阻力。水液的触感仍弥漫在肌肤上，但即便是那触感也是轻柔温婉的，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挡在他们身前，轻轻地为他们拨开了一条道路，和触及沙滩后回卷的水流一起，热情无声地邀请着他们进入面前这片汪洋的怀抱。

又走了一会，在海水将要淹到亚路嘉胸口的时候，忒提斯抓着奇犽的手突然用力。奇犽跟着下意识拉紧亚路嘉，转过头，看见忒提斯脸上是极力忍住期待的严肃表情，大概是为了增加自己话的可信度——奇犽颇觉无语地觉得忒提斯在掩饰自己心情方面真的毫无潜力。

‘没关系’

忒提斯慢慢做出口型，确保跟着看过来的亚路嘉也能大概猜出自己在说什么。

‘相信我’

“……”奇犽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把勾过乖乖咬住气囊口做准备的亚路嘉的肩膀，将他半抱在自己臂弯里固定。

但除此之外，他没有再做其他动作，只是和亚路嘉一起，眼睁睁看着远处高度极端反常的一股汹涌海浪在极快的速度内冲到自己面前，随后兜头将他们淹没。

奇犽的身体在努力放松的情况下被水流自然地托举而起，迫不及待地送进海水深处，视界在混沌和暧昧的昏暗光线中辗转，好像天地都颠倒了。在不断变化的感触里，只有紧紧抓着他的忒提斯和怀里的亚路嘉仿佛是恒久不变的。

——不过事实上，按照奇犽的估计来说，因为海水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所以等到水流逐渐平息、忒提斯像要将自己嵌入奇犽指间一般的力道开始放松，他们都悬浮在只能远望到来时的那片沙滩的海洋中间时，总共也就花了不到两分钟吧。

奇犽借着忒提斯的力稳住身形，慢慢睁开眼。亚路嘉揽着他腰的手略略松开，方便奇犽终于还是成功得逞地将他抱起来。

然后，在来得及看清现实之前，仿佛是身体内凭空多出一种本能，好像人类生来就会呼吸、鱼类成型时就会张开鳃片一样，奇犽自然地吸了一口气，又呼出。

……没有区别。

和在陆地上呼吸一样的感觉，吸入的海水被肺部吸收氧气后又排出，流畅顺利得像奇犽前十几年都是吸水过活、肺叶从没见过大气层似的。

除此之外，已经能清晰看见眼前一切的奇犽意识到：还有别的。

这个想法让奇犽将状态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