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圈儿一下子就泛了红:“二位掌柜都知道我们春家那位穆二爷不成器。先头阿玛在世的时候有话,说再也不认这个弟弟,可我阿玛撒手一去,家里头就剩了我和逾白两个人。穆二爷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额其克,他手一伸,说一句过不下去了,我作为晚辈不能不管,可要是管了,又违背了阿玛留下的话。马上临近年关,穆二爷三番五次上门吵嚷,堵着我的门闹事儿,我没办法,管也不行,不管也不行,所以惹不起躲得起,干脆就带了逾白来京城想躲个清净年。”
她不到二十岁,坐在两个男人对面本就势单力薄,这一下红了眼眶险些就要落下泪来,逼得培雍不得不开口说句调和的话:“穆灵确实不像话,前几个月本官也听说过他上春府闹事的话,只是家务事,本官不便插手,真叫春掌柜受委屈了。”
如因用帕子摁了摁并没有什么眼泪的眼角,朝培雍欠欠身子:“让大人见笑了。”
她又转向白朝越:“至于买房置地——白掌柜可能忘了,我额涅之前在太上皇后身边伺候,我们如今住的这套宅子是当年额涅出宫的时候自个儿买的,放在京城荒了二十年,并不是新置的房产。还有,这次北上京城并不是春府阖府北上,我不过只带了逾白一个人,其余都是些贴身的丫头和长随小厮,连奶嬷儿和账房这次都没来,还在苏州老宅里安稳住着呢,白掌柜倒是不用操心。”
一通话说下来,把白朝越呲哒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却抿着唇跟梁忠对视一眼,不再言语。
如因一抬出她额涅,白朝越和梁忠就不敢再跟她呛下去。
她额涅是谁啊,流玉姑姑,太上皇后身边儿贴身伺候的人儿。出宫是太上皇后亲自送出来的,嫁人也在太上皇面前过了眼,就连太上皇南巡都是看在流玉的面子上才驻跸春家,这是多么大的荣耀,谁敢对她不敬?
梁忠换了副笑脸,冲如因拱拱手:“春掌柜哪里话,白掌柜就是惦记着你们姐弟,他这人惯来不会说话,心却是好的,春掌柜别怪罪。”
如因笑呵呵的点点头,似乎浑然未觉的又把话给刺了回去:“是是,我跟白掌柜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他什么样儿我心里清楚,梁掌柜不用这么客气,咱们这么熟,也不用这些客套话,显得生分了。其实咱们这些人谁什么样儿,大家伙心里都门儿清,您说是不是。”
培雍放了茶盏。
好戏看够,该散场了。
他随意掸了掸袍子上的褶皱,下了逐客令:“今儿外头雪厚,还难为你们三位想着本官。心意本官领了,东西本官也都收下,另外本官也给三位掌柜备了点儿薄礼算是回礼,你们三位一会儿拿着。原本明年是本官回京述职的年份儿,又凑上了皇商改选的大年份儿,本官正在这犯愁离你们太远好些事儿商议起来不方便,这下好了,你们三位都进了京。既然进了京,就多留些时日,咱们也好走动走动。”
三个人站起来,蹲福的蹲福,拱手的拱手:“多谢大人,小人告退。”
三个人从培雍书房退出来,跟着奴才朝外走。白朝越瞪如因一眼,鼻腔子里冷哼一声,大步流星走在前头。
梁忠有些不好意思,慢走两步跟如因平行:“春掌柜莫怪,白掌柜就是这样的脾气,火通条儿【21】一样的人。我们哥俩这回进京也是因为惦记着给太上皇后进献礼衣的事儿,样衣得了万岁爷点头,正经的礼衣赶着做好,苏州离京城山高水长的,我们不放心让人随便儿给运来,这才亲自跟着衣裳跑一趟。”
如因笑着点点头,并未作答。
梁忠见她不搭话,气氛有些尴尬,可心里头猫爪儿挠一样的又有些着急,于是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问她:“前阵子听说春掌柜的样衣出了问题?”
果然来了,就知道这只笑面虎憋不住。
如因脸上露出些窘色:“嗨呀,梁掌柜也听说了,真是……玩儿了一辈子鹰被鹰啄了眼,真叫我难为情。绣娘用错了丝线,绣花儿的线都崩开了。”
梁忠有些急迫:“万岁爷没动怒?宫里头怎么说?”
如因用帕子遮遮嘴,低声说:“刚刚我没好意思说,这回进京虽然是为了躲我们家那位穆二爷,可也幸好来了,我要是不在京里头,只怕现在春家早就被抄家流放了。”
“哟!”梁忠眉毛一跳,“怎么说?”
“主子爷龙颜大怒,本来是要直接开发了春家的,可好在我人在京里,万岁爷身边儿的常总管念着与我额涅的旧情,帮我说了一句好话,万岁爷成全常总管的面子,这才没要我的命,”如因神色晦暗,叹了口气,“只是这因已经种下了,想来果也好不到哪儿去,万岁爷对春家现在是深恶痛绝,我瞧着明年大年份儿,我们春家,没戏了。能保住我和逾白的命就已经很好了,至于皇商,我不敢奢望了。”
她蔫头耷拉脑儿,脸上惯常的笑容也消失殆尽:“洪鄂春家原先在关外,圣祖爷鸣金起兵,我们祖宗就跟着收拾了包袱南下,一路随着圣祖爷的兵马进了苏州城,从此做开丝绸生意,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