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洪鄂春家多大的富贵,多少灵丹妙药人参灵芝的养着,也没能留住她。
如因抬手抹了把泪花,还没等抬眼就听见前头一声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是流玉家的丫头吗?”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站在明间儿门内,手里撑一根拐杖,身旁另有两个苏拉一左一右虚虚扶着他。
如因张嘴喊一声‘老谙达’,泪就已经湿了满脸。她松了常旺的手,几步跨上台阶,在常山海跟前儿跪下:“老谙达,我不孝,到了今儿才来京里看您。”
常山海已是涕泗横流,上前一步揽住如因的脸,老泪纵横:“我可怜的流玉丫头啊,出宫那天我送她到西华门,她还跟我说等我老了出宫,她就来接我去苏州给我养老。我的闺女啊!”
如因曾经听额涅提过几句,他们一起当差的人里头,属她年纪最小。常山海那时候是御前大总管,她额涅才不过十来岁,嘴甜人活泼,还没等说话就先笑出声来,常山海最喜欢她额涅,从来都是叫她一声‘闺女’。
如因泪眼婆娑:“我额涅去之前说的最后一段话就是念叨着您,念叨着萦香姑姑和常旺谙达、小善谙达,还有太上皇和太上皇后。说她没福气,不能再见你们了,让你们别恼她。”
这简直是要了常山海的半条命去,他十来岁上净身送进宫里,一辈子当牛做马无儿无女。满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惧怕他这位御前大总管,远远儿的敬着重着,只有流玉,一见他就笑的比蜜甜。冬天的棉袜子,夏天的纱坎肩儿,又贴心又逗趣儿,常山海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闺女待。
他颤巍巍扶起如因,擦干净泪,上下仔细看如因:“你这模样儿,随你额涅的多一些。”
如因也用帕子一角抹了湿痕,点点头:“老谙达说的是,我额涅就是天生一副笑模样儿,我同她一样,天生张了副笑脸。”
常山海连说了几个好:“这样的人有福气。你额涅没享的福都攒着积到你身上,好孩子,你将来福气绵长,不可估量。”
哭过这一阵,彼此心里头都好受不少。常山海亲自领了如因进屋,到东次间里坐了。小苏拉手脚麻利,把热茶点心还有温水巾栉放在如因手边儿的炕几上。
常旺伺候常山海净了面,如因也收拾妥当,三个人对着坐了,这才开始聊天。
常山海对如因家里头的事儿问的细,只到如因阿玛的死便含糊说了过去。如因心里头感激,知道他这是怕她再伤心,不敢细问。
常旺看如因面容有些消沉,便另起了话头说些宫里的事儿。
他笑着跟常山海说:“师父,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别看公主长得随太上皇,可除了长相,其余的全都跟太上皇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太上皇后的女红您是知道的,捏针都困难,公主一样一样的,甭管手指头干旁的有多巧,一捏针就崴泥儿【15】。可偏偏这位祖宗有颗不服输的心,这阵子,天天闷在景仁宫里头练女红呢,说要等明年太上皇后生辰亲手绣条领巾给她贺寿。”
常山海笑得满脸褶子:“还真是随太上皇后,干什么都不愿意认输。只是太上皇后天生就没长做女红的那根弦儿,甭管怎么练都白搭。我瞧着公主也是,空在那儿下功夫。”
如因眼珠儿转转,顺顺当当接上话:“公主有孝心,越是这种自己不擅长的事儿,越耗费心力,也越能让太上皇后感受到孝心。我也是额涅的闺女,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儿就是额涅去的太早,没给我尽孝的机会。”
常旺舌尖刮刮牙花,忽的笑起来:“你还别说,咱们这不是在鲁班家门口耍大斧头吗?”
如因一皱眉,常山海解释道:“他说的是班门弄斧。”
“对对对,”常旺一拍大腿,“就是这个词儿。我这也上年纪了,脑子转不过来。”
常山海嗤笑:“也就主子爷好性儿,要换了我,太上皇早一脚蹬上来了。堂堂御前大总管,连个‘班门弄斧’也说不利落,不叫人家笑掉大牙?”
常旺拱拱手:“您老人家的学问不比大学士们差,我瞧着您比齐大中堂还聪明点儿。”
常山海笑的往后仰:“猴儿,赶明儿我告诉齐大中堂,非叫大中堂揭了你的皮。”
常旺跟着笑过一阵摆摆手:“咱说正经的。公主如今苦练女红不得其法,我竟忘了姑娘是干什么的。”
常山海顿了顿,眼神从常旺脸上转到如因脸上,笑起来:“是了,如因手底下掌管着江南半数绣工,选上一个稳妥的送进宫去给公主指点指点不是小事一桩?”
如因推拒:“这可不敢。不说别的,就光说宫里头匠造处、如意馆、四执库,哪儿没有上乘手艺的绣工?我这里不过是民间活计,想来肯定入不了太上皇后的凤眼,又怎么敢说去指点公主呢。”
常旺摇摇头:“你不知道,咱们这位太上皇后打小儿也是苦过来的,最是朴素和端庄。宫里的绣品,精细,华丽,金丝银线的,一层盖一层,可太过奢靡,不是必要的场合太上皇后从来不碰。你呢,也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