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从领口里向上蒸出来,让她心跳加快。
培雍理了理身上的官帽马褂,脸色肃了下来:“走罢春掌柜。圣驾面前,万事三思。”
如因应下:“小人明白,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内务府与慈宁宫花园挨着,如因这会儿才认清,原来她刚才进门经过的甬道高墙就是慈宁宫花园的外墙。
不知道紫禁城里的花园同姑苏园林有什么差别?额涅虽然是宫里出来的,但对于宫里的事情她几乎绝口不提。
如因每每好奇,额涅总会笑着搪塞过去:“别瞎打听,那个地方高高在上,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得着的。既然够不着,就不要总惦记,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件好事。”
想到这儿,如因心里有些悲凉和愧疚。
额涅啊,如果你在天有灵,看着自己的闺女如今想方设法的往这座金笼子里头钻,不知道是会生气还是会失望。
“给大人请安。”
一道温婉的声音骤然传来,打断了如因的思绪。
“沈姑娘,姑娘吉祥,”培雍抱拳,“沈院判身子如何?某刚自苏州回京,还未来得及拜访院判。”
沈院判,沈姑娘。
如因认得她,太医院院判沈谦的孙女,沈丛霁。
十年前太上皇下江南,驻跸在春府,沈丛霁也在随行之列。她与如因同岁,是沈家大爷的垫窝儿【3】,从小骄纵惯了,如因那时候就不喜欢与她来往。
倏尔十年过去,沈丛霁还依稀能看出小时候的轮廓,只是面颊没了婴儿肥,显得愈发瘦长。
沈丛霁笑说:“玛法身子健朗,劳烦大人惦记。大人这是……?”
她自然也看见了如因,只是眼睛打量了好几圈儿,脸上还带着些不确定的疑惑。
具体的事情不能多说,培雍只略略一提:“主子爷过问太上皇后过节的衣裳,召奴才进慈宁宫花园问话。”
皇帝问话,耽误不得,沈丛霁侧身让开,眼睛还盯在如因脸上:“不耽误大人差事,大人慢走。”
培雍略一抱拳,步履疾行。如因只当没看见沈丛霁的眼神,低着头匆匆跟着培雍朝前走,进了揽胜门。
皇帝御驾在此,慈宁宫花园里面守备森严。
如因跟着培雍在青石小路上略走几步,余光中处处是侍卫的身影。
培雍停在一处亭子前。
亭子建在石桥上,东西邻水,南北出阶。因着刚下过雪,亭子四面的斜方格槛窗都闭着,只中开一扇门。如因不敢随意抬头瞧亭子的全貌,只能瞥见窗下槛墙上贴着的黄绿色琉璃花砖,上头覆盖一层薄雪,晶莹剔透,端的是富丽堂皇,天家气派。
他们在这儿站定,早有太监进去禀报。
如因听见亭子里传出沉沉缓缓的声音,声线低沉着,像碎玉摩擦发出令人愉悦的声响,又像江南三月的碎雨轻拍在上好的油纸伞面上,年轻而富有力量,带着蓬勃生发的朝气。
“培雍进来回话。”
培雍进亭子了,可皇帝没叫如因。
如因记着规矩,就在亭子外头端端正正的跪好,等候示下。
刚才跪在造办处,地面虽凉,可好歹是干爽的。这会儿如因跪在雪地里头,很快膝盖处的外袍就被雪片洇湿,刺骨的湿意像长了触手,死死扒住膝盖。
如因咬着牙,背脊挺得笔直。
亭子不大,里面的声音毫无遮挡的传出来。
皇帝似乎是在喂鱼,如因能清晰地听到一扇斜方格槛窗被推开的声音,接着水池中锦鲤相撞发出袅袅水声。
培雍果然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只说洪鄂春家的掌柜自知罪孽深重,特来请罪。
如因听见皇帝喉中轻笑一声,想来是明白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九五之尊,是住在天上睥睨万民的帝王,手里头掌着江山乾坤,岂能不明白一个商女的心思?
果然,皇帝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听的人遍体生寒:“毁了太上皇后的样衣,朕没一道口谕要了你的命就已经是看在流玉姑姑的面子上了,你还想如何?”
这是皇帝叫她开口说话了。
如因磕了个头,眼睫下垂,不敢直视皇帝:“奴才有罪,纵使是拉出去乱棍打死也是应该的。主子爷宽宥仁慈,饶了奴才一命,奴才无胜感激,只想恳求主子爷再给春家一次机会,奴才一定戴罪立功,做出一件儿让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都满意的礼衣。如果奴才做不成,不用主子爷发话,奴才自己去投河抹脖儿,绝不给主子爷添堵。”
这番话说的在理儿又刚烈,倒让皇帝有些意外。
他这才转头往外头看去,见如因跪在雪地里,小小的一个人儿,几乎都撑不起身上的大氅。
亭里安静,没人说话,如因手在大氅底下攥成拳。
她知道皇帝此刻正在打量自己,可她什么也不能做。
无能为力,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