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路撒冷,人能够死而复生,然而一旦在黑路撒冷受伤,便难以离开。所有不可思议的魔法,都是以这座城市的结界为固定,超出它的范围,魔法就会失效。
在此地受伤无数的扎普,大概永远都无法去到其他地方。
我曾问他会不会难过,在实验——不是——治疗刚开始的时候。
谈心,也是我可以做的事。
扎普用一种“这是什么问题”的表情看着我,然后说:“逃离了那块破抹布,不用听他恶毒到能爬出蛆虫的刺耳嘟囔,去哪里都好,而且现在——”
他说着停了,手指挠了挠脸。
我不过随口一问,听时也走了神,这回认真看他,扎普飞快地瞥了我一眼。
“现在什么?”我问。
“你知道吧,还要我讲出来。”他的脸像是红了。
“我知道了,”我说,“你的ED在外面大概治不——”
他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猛地朝我扑过来,速度之快,叫我没来得及躲闪。
“别说出来。”他低声道。
一双手捂住了我的嘴,滚烫的手心,要将我所有的话语都挡在唇后,鲜红的双眸盯着我,好似我将要吐出这世上最大的秘密。
无论那时,还是此刻。
我望着眼前的人,心中唯有惊愕。
——十二小时之前。
两个黑衣人,一个对我眼不见为净,另一个也不想造成更多麻烦,将我一人留在小房间,去到了客厅。
小小的老鼠,一只又一只在房中乱窜,它们和黑路撒冷的并不相同,无法探知到我身上散发出的魔女气息。
也就是说,它们将我当成物体一般,随意爬过我的脚背、跳上我的肩头,又或是拽我的头发。
毛茸茸的灰色皮毛,亮晶晶的圆眼,它们和街头随处可见的同类不一样,更像是家养的或是玩偶。
在这个房间里,到底死去过多少人?
不快点离开,我是不是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我试图低下脑袋,去拿别在发边的夹子。
这两个家伙,在我身上绑的结不是我见过的,从脚到身上全有一根绳子困住。
仔细看去,这绳子不算新了,深色的痕迹……莫不是血迹。
总之,要先将手铐解开。
我努力压低脑袋,手则往上伸,就在要拿到夹子的一瞬,门外传来敲门声——
一个恍惚,本应落在手里的长夹掉到了地上。
我:……
没事,还有一个。
门外有人在说话,声音不大,我听不清,待到推车来了门口,才知道是送餐的来了。
侍者就这般大大咧咧地出现在我面前,没有一点儿动摇,我心底里存着的一点儿呼救欲消失了。
酒店的食物是垃圾食品套餐,大概是黑衣人点的。看我不爽的那个一边吃着汉堡,一边靠着门,将我睥睨。
侍者将推车放到我身旁,黑衣男开口:“让她自己拿着吃。”
小小的侍者点了下头,拿着一块炸鸡,放到我手里。我必须尽力才能吃到,要花费和取发夹差不过的力气。
这个人,是在为难我啊。
“谢谢。”我接过炸鸡,顿了一拍要往嘴里送。
方低下头,我的手就一歪。
炸鸡转瞬要掉在地上,却见侍者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蹲下,将它接在手心里。
“你又要搞什么!”男人像是忽然被刺中,朝我吼道。
侍者剧烈地抖了一下,我说:“我的手抽筋了。”
一瞬沉默。
我继续说:“不如解开——”
“那就你喂她吃 。”黑衣男气呼呼地瞪了我一眼,对侍者说:“吃不完你们两个都别想走。”
他说着离开,将门重重一摔。
“哐”声过后,门前后摇摆,还是开了半扇。
我看了眼沾了金黄色面包碎屑的手,对侍者说:“我不饿,你吃吧。”
一身制服,戴着礼帽的侍者不过十岁上下。以前听扎普说,这般年纪的小孩出门赚钱不算太少见,做酒店的门童或者帮忙跑腿,都很受欢迎。
“我住的鬼地方那个时候只有一家酒店对外国人开放,吃穿都比其他地方好多了。我搞清了情况后就经常溜进里面吃吃喝喝。酒店大堂里的免费茶点每天都吃不完,我可是帮了他们大忙。”
“也会溜进客人的房间里吧。”我说。
“那是自——偶尔。”扎普努力保持根本不存在的形象:“他们没关好门我才会进去看看,我可没有偷窥别人的喜好啊,你别搞错了。”
也是,他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看。
要养活自己和家庭,来酒店工作,我视作垃圾食物的东西,令这孩子方才吞了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