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云窈决意请宁其修教莹月习字。
虽说女子读书并非新鲜事,然而,稍有名气的学堂早已被王公贵臣家的儿女挤破头去。登州富贵人家多是请女师入府授业,终究是烧钱的活计。
她见莹月略识得几个字,又很是羡慕阿椿会看账簿,便与大娘合计合计,每天夜里让宁其修过来教书。
大娘自然感激不尽。
云窈又在阿椿枕下发现几沓银票,数目还不少,可见从前家境殷实。于是抽出一张小面额的换了碎银跟铜板,天蒙蒙亮便上街给阿黄张罗起药材。
古人云,伤筋动骨一百天,也不知犬妖适不适用。
她去了就近的药堂,大夫似是认得阿椿,热情地招呼道:“小椿怎么来了?”
大夫约莫耄耋之年,头发花白,精神头倒是极好。尤其那一双眼,蹭亮蹭亮,在她身上扫视一番,道:“老头子看你好得很呐,怎么,你们楼里有谁病了?”
“不是我,也不是楼里的伙计。”云窈腼腆地笑笑,声音越放越轻,“是一条小黄狗。”
“嚯,敢情把我当兽医了。”大夫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医人也是医,医犬也是医。爷爷,您就帮帮我吧~”
“打住。”大夫扬手,“今儿末时将那什么带过来。”
他面上虽不情不愿,却答应得爽快。云窈连声道谢,小跑着往城郊走去。
顾钦自玉符中出来,一把拉住云窈:“急什么。”
云窈神情委屈道:“我怕去晚了,阿黄就这样活活病死了。”
“它不过是妖力弱了些,死不了。”
顾钦是妖,想来比自己懂得多。云窈放下心来,改为与他并肩,沿着河堤慢慢行着。
“你说,登州城和小渔村幻境中见过的小镇,是不是有几分相似。”
云窈指着不远处的茶肆,道,“风土人情像,屋舍庭院也像,你怎么看?”
顾钦自然不知。
但他猜想,倘若小渔村幻境所呈现的记忆来自云窈,她定然在那处长期生活过。如此一来,心生熟悉倒也说得通。
可与“她”订下喜袍的男子是谁?
这时,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驶了过来,道路两旁的菜摊叫马蹄掀翻,瓜果散落一地。
顾钦抬臂挡下飞起的簸箕,将云窈护在身后。
“什么人这么嚣张?”
云窈探出头,见菜农认命地扶正篮筐,嘴上念叨着:“我看那当卢是鎏金色儿的,算咯算咯。”
其余人一听,也纷纷咽下满腔怒火。有年岁大的老人,默默用衣角拭去眼泪,佝偻着身子去捡菜。
阿椿于心不忍,连带着云窈也染上几分郁闷。
她取出碎银,在老农面前蹲下:“老人家,这些菜我都买了。”
菜农们皆是登州附近的村民,寅时出发,挑着担儿走了数十里。这样一来,菜叶不会被日头晒蔫,个个饱满鲜亮。
若没有方才那一出,卖至晌午便能往回赶。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让他们遇上了阿椿。
老农择出来齐整的菜叶,问:“姑娘家住哪儿?这几筐下来也不轻。”
“我给姑娘送回去。”有年轻力壮的菜农道。
云窈不方便带回酒楼,于是领了两位壮年男子往城郊去,她记得宁其修住在那儿。
路上,云窈问:“鎏金当卢是何意?”
“城中用鎏金色儿当卢的就蔡府独一家。”
“对。”另一人压低声音接话道,“蔡家出了个柔妃娘娘,连知府大人也要仰他们鼻息。姑娘若在街上瞧见了,能避则避。”
云窈了然地点点头,余光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宁其修。
他是书生,又整日吃了上顿没下顿,比寻常男子瘦弱许多。此刻正从码头卸下一大包货物,摇摇晃晃地往桥上拖。
清秀的面上满是泥沙混合着汗水,白一块黄一块,样子很是滑稽。
云窈将果蔬分发给路旁的乞儿,喊住宁其修:“你在这里做什么?”
见是她,宁其修露齿一笑:“椿姑娘,烦请你在树荫下等等我。”
说完继续搬着沉重货物以龟速挪动。
顾钦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狗尾巴草,懒懒开口:“他在做工。”
云窈自然也晓得。
她意外的不是宁其修开始做工,而是有人愿意雇用他。
草丛间忽然响起一声呜咽,顾钦掀了掀眼皮,在桥下的荫凉处见到阿黄。
“嗤——”
云窈:“……”
她夺过顾钦手中的草,蹲下来逗弄阿黄,一边道:“你别嫌弃它呀,它已经很可怜了。”
实则,妖族以力量为尊。
阿黄若能感应到顾钦身上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