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岛的黑牌史官名叫绀理,他上个月就用上了新的打字机,在工作的时间在办公室为报纸写边角料:
[洛缪王出现的传说是从一百年前开始的,那时有人在新岛屿上发现了一位与洛缪王极其相似的男人,这个不知真假的传闻就此传开了。]
绀理抬头的瞬间,看见窗外有人在盯着他。
他的死对头——红牌史官文溪,那个严谨到挑剔的女人,手里拿着水杯站在廊子里靠在窗边,微微挑起了一边眉毛。
绀理硬着头皮继续打字:[直到七天前,听说又有人见到了洛缪王。]
安静的个人办公室里只有打字机的声音,支撑杆在滑道上运行,咔搭一下,印上字符。
窗外的人终于离开了。
在那片刻时间内,绀理就已经汗流浃背,他动作麻利地把打字机上那份证明他不务正业的证据抽出来藏进抽屉里,换上另一张工作内容。
他总算开始正正经经地为三十年岛史撰写新的史书记录:
[距离第一个新岛屿若宜镇出现之后,已经过去了一百年。在这一百年中,新岛屿不断上升,如今已经形成了与百年前大不相同的局势。]
[现任西岛主芫苏在三十年前上任,彼时还是一个小岛决断官的他在岛际战争中掌握主动权。他的作风绵里藏针,在任的三十年中多次发动岛际战争,吞并新岛,将西岛扩展成今天占地六十八个岛屿的版图。]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红牌史官文溪走到绀理面前:“让我看看你的开头怎么写的。”
绀理不动声色地把椅子往后挪了一挪,给文溪腾出空间:“你自己看吧。”
文溪在他的三十年岛史文本中瞥了一眼:“把‘吞并’这个词换掉吧,观感不好。”
绀理瓮声瓮气地反问道:“那你准备用什么词?”
“用‘统一’或者‘合并’啊。你是不是忘了,岛主除了用战争手段吞并岛屿,还有一些是用和平政/变拉拢的,甚至有两个是用和平方式谈判谈下的?”文溪反驳道。
绀理语塞,一时找不出话来。
西岛岛主设立红牌史官和黑牌史官就是为了让史书更加客观,彼此互为校对员。
听说上一任的两个史官甚至为了一句话该不该出现在记载中而吵了连续十五天,在此期间两位史官的矛盾激化,往对方家里扔臭鸡蛋和发霉的面包,砍掉对方门前的金钱草以诅咒对方一辈子穷苦。
绀理拿笔在旁边的记事本上写上“合并”一词:“我打完这页会改的。”
文溪:“我傍晚来看的时候会把我的那部分拿过来。”
绀理抹了一把冷汗:“别太迟,我还要回家的。”
文溪冷笑道:“你别让我回家太迟就好了,我还得去采购呢。”
红牌史官和黑牌史官互相在话里话外刺了几句后,各自开始自己的工作。
红牌史官文溪回到自己的个人办公室。
她写草稿的时候仍然喜欢用纸笔,以便修改错词错句。
“浪费纸张,太过自信。”她想起隔壁那个人就生气。
文溪给钢笔吸了墨水,擦干净笔尖,却没有直接开始撰写自己的那部分三十年岛史,而是秘密写起了另一份记载:
[燕尾年之第三,十二日,西岛岛主芫苏遭遇意外,失去记忆。]
[这个消息若是被其他人得知,那么无论是在本岛还是在其他六十七个岛屿上,都会有人蠢蠢欲动地希望能借此除掉岛主。]
[燕尾年之第三,二十二日,截至此日,这件事最多只有四个人知道:医生,助手,史官,在现场的一名渔夫。]
文溪停下笔,把那份秘密记载放入保险箱里。
这种实时而绝密的史实若是被人发现,势必掀起轩然大波。
她确认保险箱锁好后,又把保险箱放回柜子后的秘密格子里。
*
西岛本岛的临海街早就被要求改名了,毕竟算上其他岛屿,叫“临海街”的街道少说也有近百条。
不过直到今天,临海街依然迟迟不改名。
临海街的转角处有一家诊所,诊所门口摆着好几盆象征康复的蓝色月桃。
路过的人如果有识货的总要赞叹一句:“蓝色月桃啊,这可是稀罕物,也不怕被人偷。”
诊所主人凯纳医生倒是随意:“反正也没有多少人识货。”
凯纳医生正在为岛主芫苏复查。
岛主是一个高大俊秀的青年,一百二十三岁的年纪在人均八百岁的寿命中确实还算青年。他取下绑在头上的检查带,交给医生。
“其他没有问题了。”凯纳医生说。
青年把手按在了额头上,露出茫然的表情:“我总是觉得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要怎么才能想起来?”
凯纳医生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