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答应的声音很明显心不在焉。
卢皎月迷惑地看过去,就看见对方脸上那分明的歉意。
那过度的愧疚和难过简直看得卢皎月满头问号。
不过卢皎月也挺习惯的。她在郑家其实过得挺好的,但耐不住原身的身世实在凄惨,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像是对玻璃人似的,她对着窗户发个呆都能被脑补出一出悲情大戏——她真的就是没睡好有点精力不济而已。
在这样的环境下再长一回,卢皎月简直被迫练就了一身快速溯源的能耐。
刚才在说什么来着?她的恋爱脑……呸、她的嫁人要求。
郑淳该不会觉得她“没嫁到想嫁的人”这件事,是他的责任吧?
还别说,按照郑淳那莫名“长兄如父”的责任感,这想法还真是怪有可能的。
卢皎月:“……”
她真心觉得,郑淳倒也不必这么大包大揽:你不仅让我叫你哥,还想当我的爹……
“你还在想我那会儿的话?”
卢皎月试探地这么问了一句,得到对方默认的肯定之后,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只是儿时的一点戏言而已,兄长居然当真了?那时候不懂事罢了
,你不要往心里去。”
郑淳忍不住看过去。
对面人眼中带着轻盈的笑意,仿佛是真的是什么不必放在心上的小事罢了。
他沉默了良久,低低地“嗯”了一声。
嫦君永远是最洒脱的那个。
幼失怙恃没有什么、卢氏的冷眼旁观也从未放在心上、寄人篱下却从不自怜、连女子嫁人的后半辈子也可以笑说一句“儿时戏言”……好似月宫上的仙人,只是来红尘中走一遭,尘世的种种磨难,最终都能被她付诸一笑。
可是他当真了啊……
他想将高悬的明月拥入怀中。
纵然那只是天边明月投入尘世的一抹倒影,他也想当最平静的那汪水潭、让她不必经历那流水潺潺打碎月色的波澜。
她前半生已经吃了太多苦了,他想要护她后半辈子安稳无虞。
他一直以为、他可以的。
*
树上,周行训单腿撑着、坐在一根树杈上。
已经入夏的树木枝叶繁茂,彻底地遮住了上面人的身影。砸下去的树枝带落了许多叶片,让那茂密的叶盖底下多了一点儿缝隙,隐隐约约露出一点儿衣角的轮廓。
周行训面无表情地换了个方向,枝干微微颤动,那点衣角也彻底被树叶挡住,只有簌簌的木屑从他的掌心落下。没过一会儿,这里就彻底恢复了平静。
周行训目光略略抬起,不再看那边两人,而是注视眼前交错的枝叶。
世家的家谱就像是这些枝叶一样,彼此交错着连在一起,那次阿嫦说了策问,他回去看过。太乱了、不是几l日光景能理清的,他只大略瞥了几l眼,着重看了阿嫦的身世。
也知道了卢瑀和萧氏是表兄妹。
——青梅竹马、两心相许的表兄妹。
那阿嫦口中“非君不嫁”的人又是谁呢?
某些零碎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起来,他似乎在无意间问出过什么。
‘……阿嫦在郑家有什么喜欢的?看得上的?觉得亲近的人?’
她有。
只是不能同他说而已。
*
周行训坐在树上听了很久。
匕首在他掌心转着漂亮的刀花,只要一个手滑就能落下去,让那个他很不喜欢的声音彻彻底底地消失。
但是他的手很稳。
从来都特别稳。
他听着那人给阿嫦讲他游学路上的风景,从长安一路到青州,再从那里折返。
周行训忍不住撇了一下嘴:他也去过。
才不用这个人给阿嫦讲,他可以给阿嫦说!
他还可以给阿嫦说许多别的地方:广阔草原、皑皑雪山、花开漫野、海中蜃景……他可以一样一样地说过去。
如果阿嫦喜欢,他就带她去看!
可是他可以给阿嫦讲遍所有他去的地方,也无法说出“你看的那本游记里的某处,我确实亲眼去看过”,也没法一点点说
出它和书上的所说有哪里一样,又有何处不同……那是他无法插足的,属于阿嫦的“过去”。
……
√岁既晏兮提醒您《举案齐眉,终是意难平(快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晃神间,又听见阿嫦说,很喜欢对方送的红丝砚,和她手上的松烟墨很配。
周行训忍不住想起来,他也送过阿嫦很多东西。
但是阿嫦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只是会说“谢陛下赏赐”。
这没什么不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但这又确实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