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场中的周行训。
凛冽刀锋带来的寒意仍旧笼罩在他的身上,恍惚又回到了当年的战场。少年将军跃马于前,那凛冽锋锐地一往无前的气势几乎能割伤人眼。碰上这样的对手,有几个人不会胆寒?拥有这样的主君,又有谁会质疑胜利?!!
情绪随着那回忆而来的画面翻涌,曹和忠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但是还没等开口,就见周行训已经收敛起刚才抽刀掷出时的气势。
他像是不知想起什么,原本凛凛的眉眼一点点柔和下去,唇边也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曹和忠盯着那笑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的一阵牙酸胃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说这么妄评君上不太好,他真的觉得周行训这笑得怪恶心的。
让人有种拳头硬了的感觉。
手指不自觉的握拳,余光瞥见那一地“死尸”(已经有人攒了点力气爬起来,正你搀我扶地把同僚往旁边拖),曹和忠那突然发热的头脑总算冷静了点:打不过。
但拳头好痒啊……
不行、这是皇帝。
不等曹和忠这边天人挣扎出个结果来,倒是周行训先开了口,“你知道郑家吗?”
曹和忠被这声唤得回神,愣了一下才问:“陛下是说,荥阳郑氏?”
周行训点了一下头,又自然而然地接上,“你知道郑家这一代有什么出息的子弟吗?郑谒之好像有两个儿子?都还没出仕?”
曹和忠被问得一脸懵逼。
他哪里知道这些?他们这些武将和世家不说老死不相往来吧,但也委实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好像也不能这么说,他是尿不进去,但是有的是人愿意用那个镶金的夜壶。
就比如说“联姻”,周行训打入长安以后,手下将领和世族联姻的不在少数,甚至还闹出过休妻再娶高门贵女的事。曹和忠觉得那些人是有病吧?还上赶着去捧人的臭脚。
这么个膈应人的事一出,曹和忠对自个儿的婚事也兴致缺缺,偏偏武将这边没什么适龄的姊妹女儿,以曹和忠现在的身份,娶老婆只能从世家里挑,他觉得腻歪、也就一直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也因为这个,大半年间,他回趟家跟做贼似的,一不留神就被老娘拎着耳朵一通臭骂。
总之因为这些破烂事,他避着世家还来不及呢,上哪知道那么些内幕?
迎着周行训那“要你何用?”的目光,曹和忠简直憋屈。
但这是皇帝,他再憋屈也只能咽下去,问:“陛下要是想知道,那臣这几日下了值去打听打听?”
周行训这才像是勉强满意地点了头。
他也是在刚才突然想起来,阿嫦那天到最后也没说举荐什么人的。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阿嫦没说,他这边去问就是了。
卢氏那边不论,郑家才算是阿嫦的娘家。
都是自家人,何必那么见外呢?
*
一点都不见外的周行训把这事安排下去之后,就暂时抛到了脑后,他这会儿有别的事做。
虽然那日从卢皎月那里问出了科举制度的一些基本形制,但周行训并没有大手一挥、直接推行。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将要对上是怎样的庞然大物,莽莽撞撞地碰上去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周行训从来不是那么蠢的人。
正相反,当有目标、有想做的事时,他能成为最耐心也最细致的那个猎人。
他开始三天两头地往政事堂跑,拿起那些他以前觉得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的奏表,一点点从字里行间透露的消息梳理着如今的朝堂的关系。
宰相们虽然诧异于皇帝的突然转性,但是到底只能默默接受。反倒是对周行训有点了解的杜广融快坐不下去了。
这位要搞事!
绝对是搞大事!!
但问题是他居然一时半会儿看不出这人要搞什么事。
杜广融顿时觉得自己杯子里的茶都烫嘴了起来。
好在这个时候,东北边突然传来消息,博州节度使暗中藏匿财物、囤积
粮食。搁在太平年景,这举动或许会被认成贪污受贿之类的罪名,但是打了这么些年仗,就算是对局势再怎么不敏.感的人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想造反!
堂内目光一时都似有若无地落在周行训身上。
造这位的反,是不是有点想不开?离这位陛下攻入长安还不到两年呢,这就“忘了”,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直视圣颜到底是冒犯,堂内的众人只是瞥了点余光过去,就飞快又收回,私底下互相交换的视线却没有间断。
有人默不作声地往南边努了努嘴,有几个还目露疑惑的人顿时生出点恍然来。
——因为南吴来使。
疯马的事就发生在宫中,或许还能瞒住,但是那马仆劫持皇后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有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