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上气氛微妙,无人敢出言反驳崔叙白的话,崔老太太也不例外。
崔老太太嘴唇颤动,眼皮跳得厉害,特别想骂崔叙白一声“混账东西”,然而想到寿宁长公主,只得打消这个念头。
也不知这个孙儿是如何投了寿宁长公主的缘法,寿宁长公主是真将这个孙儿当亲子看待,还没有哪一朝的尚书郎像这个孙儿一样年轻的。
这多亏了寿宁长公主在陛下面前为他说尽好话,至少崔老太太是这样想的。
可寿宁长公主,就是不肯在陛下面前,为崔老太太最小的儿子崔珠美言。
长子崔玳袭爵,又是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
次子崔瑁无心仕途,但好歹是超一品的驸马都尉,与宗室郡王是同等地位。
而三子崔珠,文不成,武不就,庸庸碌碌,痴迷酒色财气。
偏偏崔老太太觉得亏欠最多的,就是这个小儿子崔珠。
故而,崔老太太面子上装作喜欢寿宁长公主,每每寿宁长公主从长公主府回到勇毅候府小住,崔老太太总是第一个前去二房院中,给寿宁长公主问安的。
但她心里,巴不得她这尊贵的儿媳妇就老老实实住在她那长公主府,别回家折腾她这把老骨头了。
婆母给儿媳妇问安,因这事,被她那些老姐妹笑话多时了。
这边崔老太太思绪翻涌,想着想着暗叹自己命苦,不自觉眼角泛起泪花。
崔叙白却是咄咄逼人的气势,直接放话。
“祖母,如今家中您老也做不得主,后宅阴私,孙儿也不便插手过问。这样吧,孙儿去长公主府请母亲回来,评一评孙儿生母阮夫人的妆奁,是不是该全须全尾地交给雪姬。”
此言一出,不止是崔老太太站不稳了,孙夫人直接昏了过去,崔雨嫣赶紧去搀她母亲,哭哭啼啼地命人赶紧找郎中来。
崔宝婵、崔宝娟也去搀孙夫人,嘴上喊着“太太太太快醒过来”,心里头巴不得孙夫人赶紧死了,然后让她们的母亲钱夫人当家。
崔宝娟私底下掐孙夫人细腰、崔宝婵偷偷地拧孙夫人胳膊的小动作,都被崔雪姬瞧见了。
她也小跑过去,到昏睡在炕上的孙夫人身旁,假哭了几声。
“不过是几个钱的事,太太也值得被吓成这样,是雪姬不好,太太当家辛苦,雪姬还给太太您添乱了。”
裁缝和绣娘这时候都被婆子领了出去,但该听的他们都听见了,他们又是常到京中达官显贵人家串门子做生意的,不经意和别家太太奶奶小姐们说几句,很快满京城都能知道勇毅候府侵占了一个死去妾室留给可怜女儿的妆奁。
崔老太太坐回炕上,瞧了孙夫人一眼,一脸嫌弃,怨这个儿媳妇不中用,还要她这老婆子来收拾残局。
崔老太太对崔叙白道:“一点小事,何须惊动了长公主。”又吩咐一直服侍自己的钱嬷嬷,“去把府里管账目的来旺喊来。”
钱嬷嬷得令,不过一盏茶功夫,来旺满头大汗跑进来。
来旺先是气喘吁吁地和厅上的老太太少爷小姐一一请安,听传话的人说孙夫人晕了,他也差点晕过去。
府中这些年来的每一笔账目,都由他经手。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做假账。孙夫人过去命他做的那些假账,若是今日被查问出来,侯爷休妻都是轻的,可能都会送他和孙夫人去官府法办。
“来旺,阮氏当年的妆奁如今收在哪里?既然有人不识好歹,也不叫你们太太继续枉费心血做好人了,替二丫头照看的那些阮氏留给她的妆奁,全搬回二丫头住的椿龄斋去。”
崔老太太心痛不已,那么大一笔钱便宜了阮氏生的这个小贱人,比拿钝刀子割她的肉还难受。但还是得硬着头皮这样说,要是孙儿真请寿宁长公主回来过问此事,她实在受不了这个尊贵儿媳妇对自己鄙夷不屑的眼神。
来旺一听,原来不是查问他为孙夫人做假账的事情,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可阮夫人妆奁一事,也很难回。
“来旺,你若有难言之隐,不用你直接回话,将我生母阮夫人的妆奁单子呈上给我看,我自会派伶俐的下人对着单子一样一样地将那些东西搬去椿龄斋。”崔叙白说道。
来旺挠头,扯了个谎,“前年账房失火,阮夫人的妆奁单子烧掉了。但单子上的东西都放在府中西北角的库院内,小的这就去喊门上的小厮,将那些东西搬去二姑娘住的椿龄斋。”
崔老太太松了一口气,对来旺的回话很满意,忍不住轻轻点头。
不想崔雪姬却说:“不打紧的,妆奁单子这种东西,又不只一份,我房中有一份,我舅舅家有一份。”
崔老太太刚放下的心又跳到了嗓子眼。
来旺不停地擦头上的汗,可越擦越多,手心也是汗,脖子也是汗,后背也是汗,哪哪都是。
钱嬷嬷道:“老太太,府里账房留的那份阮氏的妆奁单子盖了公中的印鉴,其他的,我们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