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灯光下，地下室并没有出现费博菁所预想的身影。

还是让董林青逃走了，费博菁神色严峻，长眉紧蹙。

“波波，波波。”小人鱼似乎怅然若失，呆呆望向台阶处。

费博菁看得出来，她是在透过自己，寻找自己身后的人。

“绮芙……”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呼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这是费博菁为她取的名字，她也正像是为他而生的缪斯，所有的一切完美得如他所愿。

可她是缪斯，那怜悯而温柔的目光从来都不只会落在一个人身上。

费博菁扁扁嘴，似乎有些委屈，他连手心也不自觉攥得很紧，指节都泛白。

他没有直直盯着她，而是很快便垂下眼眸，长而微卷的睫毛垂下，渐渐便濡湿。

这一瞬，费博菁仿佛忘却了董林青闯进自己家的事，也忘了海棋对自己的威胁，只能看到水中那个惦记着一个陌生人的小人鱼。

自己回来这么久，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光想着那个莫名其妙闯进自己家里的笨女人。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简直像个不被丈夫宠爱的怨妇，连插科打诨或是撒泼打滚都学不会。

费博菁毕竟是专门研究这个的，身为缪斯的她有怎样的特性，费博菁又怎么可能全然不知道。

神对于普通人类，可能会有不尽的怜悯与慈爱，甚至会为了救赎孤寂的灵魂而付诸一切，但他们绝不可能有偏爱，所有来自于神的眷顾都会是公平的，他们不会因为信徒的忠诚就有所偏颇。

但即便这么了解，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费博菁还是不能接受绮芙对自己和别人都别无二致的关心。

冷漠、偏执、疯狂……当这些词语都胡乱糅杂在一个人身上时，他注定是隐忍而暗藏癫狂的。

费博菁心里的怒火到了极点，甚至于生出幻觉，以为自己已经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波波，波波……”绮芙总是有些迟钝，像是刚刚才发现费博菁似的，摇动尾巴，挥动着双手欢迎她。

费博菁有些恍惚，想不起来已经是第几次产生冲动。

可眼前的小人鱼，仿佛从来不会感到悲伤，她努力挥着手，这还是费博菁教她的。

绮芙学习人类的事物很慢很慢，笨笨地看着费博菁做了好多次，最近才会做出类似的动作。

可她还是学了，即便这件事不符合她的生活习惯，即便她做起来很笨拙、很费劲。

费博菁呆呆举起手，同样用力挥了挥，作为对她的回应。

绮芙游得离他近了些，伸出手，费博菁便立刻走上前，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

绮芙接过他的手，虔诚捧在手心，低头念了些不知意味的咒语。

费博菁愣愣望着她，手上因着沾上水而有些冰凉。

绮芙低声念着咒语，长长的睫毛垂下。

费博菁看得很清楚，在灯光下，她彩色的睫毛微微颤动，折射出缤纷的光彩。

她永远都是这样，精致完美得像个会动会笑的娃娃。

绮芙有时候也会哭，不过费博菁并不喜欢看到她真的悲伤，因为神明即便是泣泪也应该是微笑着的，至少费博菁是这样认为的。

“波波。”绮芙说着，随后又发出了些音调怪异的音节。

“波波”，费博菁教她说了很久自己的名字，可不管怎么样，绮芙都只能学会“波”这一个字。

只会一个就只会一个吧，费博菁不在乎，只要她能记得自己，哪怕只是一个音节，那也已经是神的馈赠。

身为神明，只要是信徒，无论虔诚与否，他们都会好不吝啬地冠以爱称。

费博菁从前如此沉迷于研究这种神奇的生物，其根本不就是痴迷于这种独特的神性吗？

可惜身为缪斯最虔诚的信徒，他还是生出了本不该有的私心。

费博菁垂眸凝视着低头念咒语的绮芙，目光愈发深沉而痴迷。

她念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停了下来，垂着头，一言不发。

费博菁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绮芙却忽然将头低得更深了一些。

随后，一片冰凉的触感忽然冲击向费博菁的手背。

她吐了一口水在自己手上吗？

费博菁愣住了，微微张开的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苍白的脸上渐渐晕出或浅或浓的绯红。

他本来是有洁癖的，确一点也气不起来。

绮芙很快便松开他的手，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摇动尾巴钻进水中捉她的小鱼去了。

或许他费博菁，对于绮芙而言，就是特别的。

或许在她曾见过的，许许多多的人类之中，费博菁就是其中独一无二的一个。

从前偶尔的时候，他也会这样想，只是不敢太将这种想法放在心上。

信徒就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