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手机,她知道什么是手机,能够用于拨打电话,收发短信的物件。
这个足有她半边脸大的手机,此刻躺在她的手掌里,令她感到自己无法将其拿起。
——她对着镜子看过自己的脸了。
陌生的脸庞,简直不像是她自己的,手指按上去很柔软,没有皱纹,她本来长什么样,一直是这样吗,她不知道。
这样的她有两个女儿,和那个男人?
阿莱塔摇摇头,回到床边,继续看着手机。
打开它需要密码,她随便试了几个,就锁住了,完全锁定。
这下,她便失去了所有能做的事。
也是——她将手机放到一边——她又有什么必要去探寻?按照医生所说,记忆会自己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她只要凭着感觉去生活,这种悠闲的性格,在失去记忆时或许是件好事。
阿莱塔在医院里闲逛,打发掉了一个下午,路过急症室,里面挥动手臂的病人已不在了。
这是一座不大的医院,根据导览介绍(她还看得懂文字,正如她能使用名为通用语的存在交流),此处名为远野镇,位于叫做日本的小岛的西南部。当地主要产业是农业,因为近山,也有部分人做猎户,近年来,远野在发展旅游业,吸引了不少露营爱好者。
总而言之,看上去是一个很和平的地方,她会生活在这里,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要说为什么,她好像应当拥有更大的抱负,若说此处是一座与世界接轨的钢铁之城,她恐怕不会意外,但她却过着平静的生活(甚至有女儿和丈夫),假定拥有记忆的自己是怎样的人是不负责任的,可她隐约觉得自己的确不应是这样。想到这里,中年的感觉出现了,就像是她或许在哪儿读到过的,那些觉得生活乏味而枯燥,无法从妻子身上寻找到新鲜感,但又没法打破自己铸就的生活的软壳的男人们。
她讨厌这种臭气,因而停下了。
姑且先这样吧,先这样。
她再次试图解锁手机,还是没能将它打开,正巧她的丈夫来了。
男人回来得很准时,就和他走前说的那样,刚好在晚饭时出现,背着一个白色托特包。这包被放到她的床头,从磨损的边角看上去有年月了,穿着衬衫的男人把它背在身上,也没有违和感,就像他时常去超市买菜,而这是他爱用的包。
“手机密码?”他笑着说:“我不知道你的密码是什么。”
好像也说不上意外,但原来两人没有那么亲近啊。
“你要看我的手机吗,要是觉得无聊的话。”他却立刻拿出了他的手机,交到她的手中,然后说:“我没设密码。”
……听上去好像她才是有防备心的那个。
医院送来晚餐,男人帮着摆放,她打开他的手机,觉得为了礼貌,也应当查看一下。
窥探他人的事,会带来刺激的感觉,阿莱塔不知道自己是否应当抱有这种想法。连密码都不设的家伙,可能真的没什么需要隐藏的事。不过她的记忆是空白的,哪怕理所应当的存在,可能都会令她回忆起什么。
库洛洛手机里的联络人,多到没有尽头,名字也是稀奇古怪的,好像他在世界各地都有朋友。有短信往来的,就没那么多了,最近一条信息来自一个叫做侠客的人。
【侠客:不用谢~我找到了乌克语的珍本,下次带给你看~】
按下阅读上一封的按键,是库洛洛发去的:【谢谢。】
再上一封是侠客发来的:【搞定了!】
又上一封是库洛洛发的:【拜托了哦。】
她意外地看得专注,库洛洛将筷子递给她时,她才抬起头来。
“找到有趣的内容了吗?”他问。
她摇了摇头:“很无聊。”
“是吗,”他拿过手机看了眼,“我和侠客有不少相似的爱好,你知道乌克语吗?那是一种已经消失的语言,属于一座消逝在沙漠中的国家。啊,在那之前,侠客是我小时候就认识的朋友。”
阿莱塔开始吃饭,库洛洛坐在旁边,断断续续地和她以前的事,有关他和朋友们一起创办剧团的事。
医院的饭说不上好吃,大概她没有胃口,就和小鸡啄米一样,一点点地吞下。
看得库洛洛笑出来:“女孩子们看到你这样吃饭,肯定会吵着说她们也不想吃饭了。”
“……她们多大了?”她鼓起勇气问。
“刚好上小学。是双胞胎。”
“嗯,你说过了。”
“哈哈,你记得,是件好事。你想今天回去吗?要不吃完饭就走吧。我刚才和医生聊了一会儿,他说回去休息也一样。”
库洛洛把洗漱用的东西拿来了,所以她还是决定再在医院呆上一晚。回去的话,就要见到两个孩子,说不好奇是假的,没做好准备也是真。
探视的时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