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着面片汤和豆腐汤圆,崔思道和谢自珍已吃罢离家,大姐二姐约了同窗一起下馆子,早早差人梳了头,把眉毛画得飞起冲进驴车走了。
四姐才刚开蒙没多久,学里女先生并不怎样严厉,每日她都掐着点去,这会儿,四姐正慢吞吞地往面片汤里加红糖,一边拿眼瞧崔疏葎和陈阿婆。
陈阿婆早饭未吃,便急着要同陪嫁姚妈妈出门打探。她琢磨着那白云观老杂毛如今艳闻不少,她老人家或许能从中窥破真相为儿子仕途添砖加瓦也未可知。
柿子巷中居住的人家都是平安县有略有些脸面的大户,这些人不提着土鸡蛋串门,来往全靠拜贴,陈阿婆嫁人前原是乡下织娘,一则不识拜贴,二则婚后在乡下她乃当地独一份的豪主,如今在柿子巷只能说作寻常雀儿,她又是个急性子不耐烦等待,等来等去黄花菜都凉了!所以有甚新鲜事都是带着姚妈妈往外跑,要么去相熟的僧道家中八卦,要么去只做熟客生意的衣料胭脂铺闲谈。
崔疏葎跟陈阿婆做了十年婆孙,不等她出门便跟在后头打转。
陈阿婆也学精了,今儿闲谈小娘子可不方便听,不管三姐怎么蹦,陈阿婆都把她当空气。
以前崔疏葎绝没有这个胆子跟她硬顶,士别三日,崔疏葎有了记忆里的那个“她”撑腰,自觉长大了不少,直接堵在门口:“儿也要去!”
天下有女皇也不是说女儿家想出门就出门,衣着光鲜还没有婢女大人跟从,先抓起来打一顿再说。
谁知道你是不是卷款私逃的罪奴?
崔家下人不多,伺候她的春橘也才十三岁,要让她陪着出去是不可能的,衙门人熟悉崔家人,但要是被爷娘抓住,必然没有她好果子吃,有陈阿婆陪同就方便多了。
等着吃瓜的陈阿婆有些嫌弃地看她:“你出去做什么?老道士的事你听不得,听话,阿婆回来给你买桂花糖!”
崔疏葎叹了口气:“儿想去绣庄买点绣线米珠回来做点帕子荷包给姊妹,改明儿去学里也有交代。”
几姊妹送了她好长时间东西,诚然都是些不太值钱的小玩意,她也不能不放在心上,仗着自己病弱便吝于回报,即使是亲姐妹,天长地久也会生出嫌隙。
既然此生她家庭和睦,父母双全,又怎么舍得让一切付诸东流?
陈阿婆眼里,女学跟往常乡下族学没有太大的分别,无非从一个姓的姐妹坐在一起绣花念孝经变成了百家大杂烩而已。
听孙女这么说,陈阿婆很高兴,家和万事兴,不过她仍然不太愿意。
“明日,明日一定带你去。”陈阿婆感动地说。
四姐看了半上午戏,听到这里终于插嘴:“儿要桂花糖,还要做碎尺头做花哩。”她跟隔壁钱妙娘约好了,过两日一起在巷口歪脖子树底下斗百草,比谁做的花草多。时间不多,从今日起就该动手了。
话到此处,陈阿婆只能答应了,无论男儿郎还是女娇蛾,最初的教育启蒙都来自于幼时嬉戏玩耍的场景。
小时做花戴,大了便能做衣穿,对于女儿家,多摆弄针线,无论天下怎么变总是没有错处的。
两婆孙带着姚妈妈和春橘走到门口,四姐仍躲在茅房孵蛋,三催四请催不动,门房只能先备好驴车送两婆孙去买针头线脑。
崔家往东过三条街是衙门,往后退两条街是杀猪巷,谢自珍的小饭馆就开在里头。往前走是梨花街,专卖些女儿家的玩意儿。
她们今日要去的就是梨花街。
崔疏葎好久没出门,看一切都是新鲜的。
正是春光烂漫时,街上人声喧哗,许多小娘子小郎君都穿得光鲜亮丽地出门踏青。
往年此时,略有些银钱的娘子都会穿红戴绿,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今年有了一桩怪事,着红裳的便只剩男子。
不乏有看不得女人上街的老酸儒大发议论,说这样才不乱|伦理纲常。
唏嘘两句,驴车还未发动,崔疏葎便看到巷子里多了两道陌生的人影。
是一对推着板车的老夫妻,约莫四十岁上下,两人都穿着一身被水洗得有些发白的红衣,瞧布料花样都是小女儿家爱的。
男人推着车,女人抱着一卷画像,逢人路过,该女子先从车里拿出三寸长二指宽的东西递过去,接着把东西展开给人瞧。
远远的崔疏葎便闻到一股肉腥味。
春橘踮起脚瞧了几眼,凑过来说:“里头装的猪肉。”
车夫卢大郎在巷子口看了一上午,也得了两口子一条肥猪肉,即使天下太平,肉也是珍贵的食物,不是什么人都能日日吃得起的。
肥的拿回家做成油渣洒点儿白糖拌饭,能馋得孩子撒泼,瘦的做成臊子早上下米粉,这么多能吃上半个月。
卢大郎不用这么苦哈哈地过日子,但他仍鼓起勇气在主人家面前帮腔。
“那是吴屠夫和他浑家。”卢大郎说:“吴屠户这几日忙着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