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迟到的客服(1 / 4)

久保田穗睁开了眼睛。

天花板上的彩绘分为两半,一半线条精致色调古典,一半色块斑驳艳丽亮眼,就好像有谁满怀着巨作的野心地打了草稿,却在画到一半时失去了耐心开始泼墨涂鸦。

窗帘基本不具备遮光效果,隔壁的高层建筑突然亮起探照灯,光芒刺透纺织物,把整个房间照得像白天一样亮,墙上的时钟指示着晚上九点整。

久保田穗两眼无神,喃喃自语:“命运啊,命运,你到底想我怎样。”

这不是久保田穗第一次在这里睁开眼睛——而“这里”指的不仅是空间。

久保田穗从前叫田穗,她的人生很普通,普通地上学和毕业,然后普通地工作和死亡,再睁开眼睛,人就到了这个房间,那时候天花板上的彩绘只画了精致古典的那一半,墙上的时钟指示着晚上九点整,她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没从上次死亡中回过神来就迎来一具陌生的躯壳,惊慌失措,大哭大喊,崩溃中不幸从窗户跌落。

然后她再次睁开眼睛,人还在这个房间,天花板上一半彩绘一半留白,墙上的时钟指示着晚上九点整。

她瑟瑟发抖了一个小时,勉强接受了自己好像死了一次或者两次的现实。

没什么可留恋的,她心想,田穗的人生过于平凡,她送走了该送走的,却没有找到能陪她走或者送她走的,她从这段人生中孤独离开,至少目前看来她是得到了一个新的开端,还返老还童——赚了。

她又花了一个小时调整呼吸,在十一点找到了揭棺而起的勇气。

经历了短暂的探索,她轻易从这个房间里找到了身份证明、校服、课本、一把零钱和几张大钞,还有一个怪异的手账本。

田穗回想自己的一生——写一份到目前为止的个人简历和资产详情,把相关证明和文件按时间顺序排列,最后附上一份以当天为起始的待办事项,并且将以上材料夹在手账本的当日页里……像这样的事情,她从没干过,连想都不会去想。

要么是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患有某种诡异的强迫症,要么就是这个房间经过了某种设计,目的是给身体的新主人进行背景故事讲解和新手教学。

这是什么阴间现代化啊?

“我什么都不怕,我死了,我无所谓。”田穗一边做着心理建设,一边以高考阅读理解的细致度研究了那本手账。

久保田穗,女,十八,孤儿,自小受铃木家慈善基金资助,米花大学美术科新生,居住地米花町,无监护人,无密友,无伴侣。

——这设定,确认了!是阴间OL!是新手教学!还默认用户母语!高级!

“我是久保田穗,我是久保田穗。”她继续做心理建设。

待办事项或许就是新手村任务,田穗打起精神,准备试着去完成。

第一条是:完成天花板彩绘。

田穗:“……”

她上辈子除了美术课和你画我猜之外没有任何艺术经验,天花板上漂亮的绘画让她望而生畏,总觉得自己一动手就会破坏了这份美丽。

“我是美术科,我是美术科。”她轻轻拍打自己的后脑勺,妄图从这个新壳子里拍出点艺术细胞,又继续去看任务列表。

这份待办事项就像是那种“人生中不得不去的一百个地方”“人生必做的五十件事”之类的列表,并且还是其中野心比较大的类型,什么游玩十个国家、探店百家米其林、攀登一座世界知名的高峰等等,久保田穗想着这或许是一款什么阴间收集向游戏,直到她看到了任务列表的最后一条。

“度过无憾的人生。”她把这条任务念出来,心想这游戏真是有点难为人。

她不留恋上一次的人生,但她没法说自己无憾,海棠无香红楼未完,人生又岂止如此。

如今的久保田穗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那种为“无憾人生”感慨的力气,这是她的第一百次重启,除了最早那次从窗户跌落、再醒来后天花板还有留白,每次重启,都始于她挣扎着完成彩绘那天的晚上九点。

这个时间点,距离留白日刚好一周年。

漫长的时光中她按照任务列表一项一项做过,全世界每个国家都曾经踏足,想方设法品尝了快八百家米其林,连珠峰都登了顶,就差去当宇航员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才称得上“无憾的人生”啊!

是要移民火星吗?!任务列表里没有这一条啊!

阴间现代化建设是失败了吧!这什么垃圾游戏连完成度提示都没有吗?!退货!我要退货啊!

久保田穗抱着头,对这个不知是否存在的游戏运营方发出了无声的咆哮——之所以无声,是因为某一次她大吼大叫,惊动了隔壁入室行窃的小贼,事后惨遭报复死于非命。

没错,前九十九个档,她每一次的结局都是死于非命——这不就是所谓的闪退吗?!

垃圾游戏!

久保田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