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婚宴好大的排场!” “嘁,大约是给那病秧子冲喜吧!” 朱红色的灯笼悬挂在遥安城的大街小巷,点亮了数片翘角的飞檐。清澈的月白与那妩媚的朱红在觥筹交错中显现出一种朦胧的暧昧。 “哎,看来就是这儿了。” 寒矜微微一笑,睫羽微颤,温色的光下她那双含着秋水的眸中盈出淡蓝色的幽光。那双眼睛如寒潭一般深邃,却又透出几分清冽的妩媚。 她骨节分明的手上浮现出一本蓝色的透明薄子,封页上赫然写着——《阴阳薄》。 她往后翻了几页,一段黑色的字悬浮在半空中,落入寒矜的眼帘:沈靛,时年二十,将于今日酉时殁。 寒矜叹了一口气,她没想到沈靛辗转轮回了几世,总也逃不掉短折而死的命运。 * 今夜是沈将军独子沈靛的新婚夜。 沈将军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偏却生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终日憔悴不堪的病秧子。 大夫们都说,沈靛活不过二十五岁。 不过既然沈公子投胎投得好,旁人也只有眼红嫉妒的份了。 沈夫人因忧心儿子而终日愁苦不已,沈将军只好腆着脸求皇上赐婚,最终皇上许了沈靛与崔御史之女的婚事。 此刻沈靛的府中早已遍布红绸锦色。大红的锦绸调,从沈靛的屋内一路铺开到了院门口,从亭台楼榭到院落廊舫,每一处都高挂起了红绸裁剪的喜花。 “——真是可惜了崔小姐……将来指不定被我们少爷拖累成什么样……哎……” “——大喜的日子你说这些,让老夫人听见了定要拔了你的舌头。” “——我们少爷自少时救了菱烟小姐对她一直念念不忘,如今终是得偿所愿了。” 沈靛默默地望着这两个侍女从自己的眼前走过,他一向听力极好,刚刚那番话一字不落地流进了他的耳中。 一直念念不忘?大约是有什么误会吧…… 他好似也没见过崔菱烟几面。 崔家小姐崔菱烟此刻正端坐在软塌之上,寐含春水的脸白如疑脂,唇间染上一点绛色。 金色的珠钗斜插在崔菱烟的凌云髻上,璎珞伴随着步摇摇曳在微风中,银铃般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清冷萧瑟。 月落西窗,锦衾似水。 他掀开了崔菱烟的盖头。 崔菱烟清莹的双眸中还蓄着几滴泪珠,婆娑的泪眼直勾勾地望着脸色苍白的沈靛。 她口中似是还在嘀咕些什么:“不能……不能……我不能……” 沈靛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不能什么?” 红色的烛光在晚风中摇曳,那如离火一样的血色,就将将要倾泻而出,灼烧至指尖。 一根红色的细线连接起两半酒瓢,沈靛将其中一半酒瓢递给崔菱烟。 崔菱烟缓缓伸出双手,打了个颤将酒瓢打翻在了地上:“对不起……我……” 沈靛白皙到苍白的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黑曜石般的眼眸流转着捉摸不透的幽光,让人看不出了有什么别的情绪。 他的眼尾处还有一颗浅黑色的泪痣,浅到有些看不出。 “沈公子……” 崔菱烟走到桌前,颤颤巍巍地将白瓷酒壶中的酒倒入了酒杯,递给了他。 沈靛接过崔菱烟递来的酒杯,不假思索地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崔菱烟握住酒杯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含泪的双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歉疚之色。 “对不起,沈公子……” 沈靛这才察觉到这酒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感到体内的气血在不停得翻涌,他愣了愣,抬眼问道:“你做了什么?” “这酒中我放入了枕边月,你会没有痛苦地离开,就像睡着了一样……对不起,菱烟此生已有了心上人,我非他不嫁。倘若真的有十八层地狱,届时我再向沈公子你赔罪。” 枕边月,稀世奇毒。一旦饮下,便无可救药。中毒者最后会在枕边陷入梦乡,安稳地死去。 这崔家小姐倒是给他寻了个好去处…… 沈靛苦笑了一声,墨黑色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寒凉:“你不必如此的,我可以成全你。” 沈靛感受到一股滞留的毒气压在他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来气。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口,落在了他的掌心。 人的一生便是这般短暂么? 可笑而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