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其实不高，谢宅选在幽静处，上下山都便宜，更在不远处曲径通飞瀑，林木花草经过打理，四季皆有趣味。若非节日需得回建康探亲访友，也不拆来往信笺，往山上一住，便不知外界寒暑。

刘姝站在宅院门前，眺望上山路，忽然脸上一凉。

伸手去接，便是雪花一片，很快融化在掌中。

又是腊月过半。

成婚十三年。

母亲任筱去世，父亲谢裒去世，守孝六年。

大哥谢奕回建康任吏部尚书，掌家不久后，二哥谢据去世，留下一妻三子，全靠大哥抚养。

他们在东山的清静，多亏大哥谢奕在，往下养自家几位夫人，六子四女，往上侍奉几位母亲，甚至有余力接济整个家族。

膝下长子谢瑶十岁，长女谢瑜三岁，次女谢琬两岁，幺子谢琰半岁。

既盼着他们成人，又觉得相处尚少，但时间好像一晃就过去了。

本该预备回建康过年，未及将东山布置好，谢奕修书一封送来，说长女道韫要带弟弟到东山玩，到时候一起回建康。

人两天前出发的，信是中午到的。

也不知道人走到哪，才有这好一通望。

天气灰蒙蒙。

刘姝往掌心哈一口气搓搓手，想再从袖中抽出信笺阅读，裙摆却被一揪。转眼望去，身着樱粉裙头扎两个小团子，身高不及膝的小小女郎，眉眼笑得弯弯，双手高举暖炉，奶声奶气道：“娘亲，暖炉。”

刘姝蹲下身子，将暖炉接过，笑着吻吻脸颊，道：“娘亲谢谢瑜儿。”

谢瑜学有学样，撅起嘴唇在刘姝脸颊蹭蹭，才开怀道：“不客气。”

谢瑜肉手将刘姝小指满满握住，眼看是要陪在身边的意思，刘姝耐心道：“外面冷，瑜儿乖，回前堂吧。”

谢瑜直摇头：“瑜儿不冷，瑜儿要陪娘亲，等道韫姐姐。”

刘姝又劝：“瑜儿陪琬儿妹妹玩吧，等道韫姐姐到了，娘亲也请她回家里，咱们一起烤火。”

谢瑜快要被说服了，皱起眉头为难的当，却有清朗男声笑盈盈地传来：“瑜儿来阿耶怀里，暖和。”

谢瑜回头匆忙跑几步，便被男人一把捞进怀里。

男人将她抱稳，慢慢踱到门口，左一个粉团子贴贴，右一个蓝团子亲亲，父女三人好不亲昵，一起笑着向刘姝，没贴春联的门栏早早镀上热闹。

刘姝看着谢安一阵无奈：“成天要抱抱，你就惯着她们吧。”

谢安一本正经道：“我是她们父亲，我不惯着她们，谁惯着她们？是不是？”

谢瑜谢琬虽然听不懂，但抱着谢安胳膊连连点头，一人额头挨一记亲，更笑得眼睛都不见，看得刘姝哭笑不得。

“若是养成娇滴滴的性子，将来可怎么嫁人呀？”

谢安左右看看两个女儿，越看越乖，兴致盎然道：“大不了不嫁了。”

刘姝无言：“谢安！”

谢安这才稍微正形：“好，明天就去羲之兄家挑个儿子，回建康王家嫡系再挑一个，我负责。”

话音刚落，便有一骑飞驰而来，在二人身前不远处勒马，身背钓竿鱼篓，却是谢瑶。脸和手冻得通红，瞧见父母先是眼前一亮，被两个妹妹喊过哥哥亲热回着，跳下马行过礼，才开心道：“是等我的？”

不待刘姝回答，谢安缓慢而坚决地摇头：“不是，在等你大伯家的道韫姐姐。”

看着谢瑶笑意登时垮掉，望着两个妹妹眼神充斥着羡慕，刘姝瞪谢安一眼，将儿子双手塞暖炉，又笼住耳朵搓热，笑着道：“今日收成如何？”

谢瑶这才恢复些许兴致，返身将鱼篓从马身解下，里头两尾肥鱼尤在扑腾，给刘姝谢安分别验视过后，兴奋道：“我充分吸取过去一个月的经验，终于钓上来，还是两条。阿耶也该按照约定，给我吃烤肉了吧？”

谢瑶眼眸闪闪发光望着父母，刘姝含笑抚起脑瓜，谢安略一思索，肯定道：“可以吃。”

谢瑶兴奋瞪大眼睛：“真的？”

谢安接着道：“我教你怎么烤，你自己做。”

谢瑶愣了片刻，视线在父母之间飘一圈，再开口时分外不确定：“这，好像，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谢安诶一声：“我是说过，你钓上鱼就可以吃烤肉，但我可没说是我烤。”

谢瑶不情不愿下了定论：“可恶，上当了。”

谢安继续无耻道：“这叫兵不厌诈。《孙子兵法》对答如流有什么用，你小子光读死书。”

谢瑶不满道：“我是不防阿耶耍诈，又不是真的傻。绝不会有下次了！”

谢安呵呵一笑：“信不信下次我换个法子，你还是栽？”

谢瑶无奈：“哪有父亲成天戏弄儿子，当作上课的。大伯就不这样。”

谢安哦一声，好整以暇地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