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话音,像是蒸蒸日上。 谁料转过年头,尚未春耕,第一封家书却是:愚兄恐有难,若是有人到家中询问任何事,你当以实相告,一问三不知。 隔了三日,第二封家书道:惔儿恐有难,姝儿务必进京,共讨大事。 将家乡诸项事宜安顿好,敲打过不安分的族人。 刘姝一路舟车劳顿,踏进建康的府门,母女二人便屏退下人,交换情报。 最新消息已然是,罪人刘惔下月将在菜市口处斩。 母亲老泪纵横,刘姝耐着性子问询,刘惔到底做了什么事,以至于前不久还是丞相门前红人,现在倒成了阶下囚。 母亲居然不知道。 甚至连刘惔书信里提及的事情,全不知晓。 原来,自打母亲跟兄长进京,购置了宅院,便没了银钱。母亲终日做手工活维生,贴补刘惔交游用度。刘惔交游,混出个嵇康第二的名号。名声却是吃不饱肚子的,偶尔带回高官赏赐的物什,日子好一天,坏一天,竟然还不如在家舒服。 到刘惔下狱直至今日,都未曾有人上门探询,更别提把人救出。 他经营人脉,到底经营了个什么。 刘姝很是耐住性子,才没把这些话对焦灼难当的母亲说出口。毕竟,心里有一千一万个抱怨,人还是得救。 上策,见到兄长,问清原委,对症下药。 冒犯之事,无非是驳人面子,可大可小,毕竟罪不至死。 然而母亲告诉她,会见受阻。 建康城一共两所监狱,一个位于统管京畿地区的丹阳尹府邸。可丹阳尹空缺半月有余,申请无人敢批。 另一个则是刑部治下,关押的都是重刑犯,但牢头听到刘惔之名,脸色当即变了。 是以半个月来,都没能见到人。 诸多蹊跷。 刘姝在兄长卧房搜寻一夜书信,寻不到丝毫线索,视线落在那些还没穿过的男装上,便有了计较。 隔日换上男装,效仿哥哥交游,日日混迹文会书局,摸清建康城时下风气,后揣摩名士社交习惯,意在试探是否有人知晓兄长姓名,进一步打听情况。 游迹一旬,在一场禅修清谈中,有位世家公子提及刘惔,片刻前还酣畅激昂的文会,众人面上不显,却当即各自找到要事,作鸟兽散。 那位公子长啸三声,吞食一副五石散,倒在场中,当场气绝。 是以消息又断了。 眼看兄长要死得不明不白,刘姝只得另辟蹊径。 中策,寻访名士,托人办事。 头一个目标,便是名士王羲之。 建康现有世家四族,权势仅次于皇室司马家之下: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颍川庾氏,谯郡桓氏。 除琅琊王氏,其他三家俱是军人出身,统兵坐镇建康之外。琅琊王氏掌事者,乃丞相王导,凭借护国之功统居文官之首,更靠与帝王家通婚几代的姻亲,赫然在民间有隐皇帝的名号。 若是能傍上这条线,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王羲之,在王家年轻子弟中属翘楚,其人好交游,常常举行集会,谈诗论道。他的宴会可没有准入名单,来既是客,故而自称王羲之好友的人,建康城里十个能有九个。 最重要的是,他现下人就在建康。 虽然并未举办宴席,但不妨碍她登门拜访。 刘姝便到乌衣巷琅琊王府,连递三日拜帖。 第四日登门时,门仆终于忍不住劝她。 “这位女郎,你连来三日,诚意足够,但我也该劝劝你……我们公子,虽然已娶妻,也纳妾,但这样登门的女郎,您是头一个。这要是成了,也算美谈,这要不成,您名声有损,将来如何找人家?还是别再来了。” 理解对方好意,刘姝柔柔笑着,丫鬟文茵却急了:“我们小姐求见公子,是有要事在身。” 家仆愈发诚恳以待:“想登门拜访我们公子的,一天能有五六十个,个个都这么说。” 见一面而已,能有多难? 刘姝温言软语,软硬兼施,才从家仆那里套出实话:王羲之纳妾太频太过,被妻子勒令两年不许接人进门,更别说见女客。 刘姝打道回府,倒不怎么失望。 其实她早就预见,建康城里无人不想与四大家族攀上关系。就是高门看不上的闲差,漏给普通人做,都足够一家温饱无虞。 排队的人多了,她这个后来者,也并无家世可依仗,被人拒之门外是必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