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焰吞吐升腾,街巷上的打杀厮斗声愈演愈烈。
与之相对,黑压压的夜色里,周遭的宅子却寂静得仿佛死去。
邹黎、哑郎、千雪、万柳,围着火光明灭的土灶团坐,这本该是个相对有安全感的场景,四个人中却没谁出声。
就连最能叭叭的2023也躲在脑子深处不肯开腔。
好像有谁能凭空把它揪出来痛打一顿似的。
正对着灶膛,橘红的光影里,邹黎看到柴火棍被一点点燃烧殆尽。
她忽然想起宅院门口悬挂着的灯笼。
默默照亮门前的台阶和几块砖石,微弱的光亮透过纸质的外皮,装在灯中的蜡烛在日夜交替时凝固。
如果今晚仍旧和昨夜一样平静,那么打更人的唱念声应该已经传入这条偏街。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灶火下的灰烬逐渐积厚,邹黎慢慢感到寒冷,白亮亮的月光倾斜着照入小院。
千雪万柳不发一声却全无困意,抱膝团在一旁,哑郎却像小鸡啄米一样一下下泛起瞌睡。
“大家都去正屋待着吧,”邹黎拨拉平烧红的火星,“点上炭火,总好过这里四处漏风。”
猫猫被突然的说话声吓得一个激灵。
拍拍衣袖起身,邹黎寻摸出两个手掌大的地瓜。“灶灰里埋一晚上就能吃了,”她把身边三人往外赶,“干坐在这里也没用,该来的早晚会来。”
也许是邹黎面色过于镇定,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千雪万柳迟疑一会儿便搬着一小筐炭火去了正屋。
打枣吃困得迷迷糊糊却不肯离邹黎太远。
“帮我把水瓢拿过来。”邹黎手上全是埋地瓜沾上的余灰:“等下困了就在正房直接睡,我们都在那里守着。”
猫猫揉着眼睛点头,从大陶缸里舀来清水,水流稀沥沥地冲净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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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民宅的悄然截然不同,接连点燃传灯,青州大营灯火通明。
身上的甲胄在白月下泛出雪亮,不去理会夜枭的叫声,贺兰姝踩着一地青霜进帐。
“州牧传信,”副帅打开手中小筒,“奸细伙同反贼漏夜出行,城中已然短兵相接。”
狼狈为奸,副帅鼻子里哼出一声,又想通敌借力又想各为其主,无妨,州牧那个老古板最擅长撬人嘴巴。
主将归来,副帅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随口讲着州牧当年严刑峻法的行事,一反当初“叫那小兵演好大将军”的严肃,帐中的气氛倒是比别处还要活络几分。
注视着城中布防图,贺兰姝没有答话。
这些日子副帅诸多辛苦,好在,收网的时机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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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在铺了几层褥子的床上,邹黎是在后半夜睡着的。
原本以为自己会害怕得彻夜难眠,邹黎在合眼前想,这明明是一不小心就要全城玩完的大事。
……大将军看着挺靠谱的,应该不会让她新盘下来的店面死于非命吧。
奋力支开眼皮,邹黎看向睡得东倒西歪的猫猫和仍旧精神奕奕的千雪万柳。
暗探都这样,遑论贺兰手下的正规军呢。邹黎闭着眼睛放心昏迷,今晚应该真的没事。
“邹娘子睡吧。”
邹黎彻底睡死前仿佛听到谁在轻声说话。
万柳的耳力出乎意料地好:“布防的弓手已经放箭了。”
不用等到明早,千雪放远蜡烛,平乱的告示便该贴得满城都是了。
只是这邹娘子确非常人,万柳点头,青州百姓纵使见惯攻城掠地的景象,生死攸关,今晚恐怕照旧有大批人惶惶不敢睡去。
主帅无事,千雪递去一个眼神,慌的就不该是她们。
话虽如此,直等到外面的打斗声被整齐有素的脚步声取代,二人这才和衣小憩。
此时已然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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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五更天了,今早还能照常出摊吗?
掂着怀里数量减半的烧饼,胆子大些的小商贩正试探着从门缝里往街上瞧。
只见一队队的红翎军穿梭着张贴什么。
“阿姊*……”烧饼娘子身后的夫郎面色担忧,“昨夜动静闹得那样凶,不若今天歇息罢?”
小贩匆匆跑回厨下:“歇什么歇?满街都是红翎,我看无甚大事。剩下没做的面粉呢?赶快与我重新揉了烙饼。”
放在后头的小推车也给她再找出来。
别说什么危险不危险的,瞧这阵仗,没准刚开摊烧饼就都被军娘们包圆了。
做着小本生意,今天的收入就是明天的本钱,即使只停一天,也有诸多不方便。
青州城中,如此想法的走卒商贩并不少见。
提着一口气小心推开家门,走上街头的人们像是试探路线的蚂蚁。左右瞧着平静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