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2章

轮毂在御道上吱哑转动，幔帐轻垂的御辇之上，却是落针可闻。

蕴因扶着车舆的栏角，望着小跑着跟着的袁得力一行人，恍然回神自己似乎被天子牵引着上了御辇，是实打实的逾越之举。

宫规森严，命妇贵女入宫，除非盛宠优渥且因体弱不良于行,少有人坐轿子。宫妃之中，更是只有妃位以上的宠妃能得殊遇，蒙赐轿辇。至于与圣驾同乘一辇,，便是苏贵妃那时候,也只有寥寥几次。

她只是个宫婢，论道理讲，即便是侍奉，也只能如袁得力一般紧跟着主子，而非自个儿上了御辇。

然而她余光注意到男人的眉心紧拧着，似乎心心情不佳，便也不敢说什么下辇的话，乖乖地斟了一杯茶递过去。“陛下，外边日头正烈呢。”

周瀛懒懒地抬眸看她一眼,见那姑娘歪着脑袋表情乖巧地看着他，白皙的小脸上盛着嵇丽如夏花般的笑容，心底的烦躁不自觉稍顿。

到底伸手接过了那杯茶。

蕴因虽不知他为何忽然着恼，但自从前二人相处的经验看，周瀛性子内敛温柔，最好体面，若是顺顺毛,总不至于当着所有人的面发作。御辇虽大，软榻迎枕俱全，就连玉石玛瑙之物都随意镶嵌在内里，但夏日里到底只有一层影影绰绰的帷帐垂着，风一吹，连贵人真容都难遮掩，交谈之声便更无法避人耳目。

宫里的人最是捧高踩低，她并不想触他的霉头，倒给自己添来无数麻烦。

御道侧，几名小宫女结伴而行，远远瞧见御辇将至，连忙跪在一边将头埋得如同鹌鹑。

其中一位，赫然便是先前钟粹宫的宫女，环卿。蕴因捉摸不透圣意，正百无聊赖地透过帘隙往外面瞧，视线不经意地对上正好慢了一拍的环卿，不由微微一怔。男子本就注意着她的举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时倒没认出来环卿是那日在御花园高肿着脸的宫女。“那宫女同你有交情？”

闻言，蕴因愣了愣，旋即笑着摇头：“不过是从前在同一个宫里伺候的奴婢，谈不上什么交情。"别说是交情，放在殉葬一事前面，二人甚至还有仇怨。可当日在紫宸殿，环卿见她有机会得宠却没有跳出来戳穿她，回到钟粹宫后亦没有声张，虽这里头大多半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然到底也成全了她。蕴因看在眼里，心里也早就不再在意先前的嫌隙。且当日在御花园，太皇太后没有将环卿一道送到紫宸殿去，倒是让她惊讶。疑惑间想起环卿当日的狼狈之态，便也恍然。

殊不知，御道上的环卿抬眼看见熟悉的半张脸时，却是如遭雷击。

陈蕴因，居然和圣驾同乘一辇！

周瀛回宫以及登上大位的时日不算长，许多近一两年才采选入宫的宫女并未有机会窥见圣颜，然而在规矩严明的禁宫，能乘坐雕刻着龙纹的车辇的人，无疑只有那一位。所以几个小宫女几乎不需要怎么反应，便已行云流水地跪了下来。反倒是环卿因这一眼呆愣着没有动弹，旁边的人大急地瑞了她膝盖窝一脚，她这才吃痛地软倒在地。放在从前，有郑嬷嬷撑腰，她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下这一口气的。然而今非昔比，当日太皇太后瞧不上她，眼见着没了出路，又看钟粹宫里的大多数宫人都被配去了浣衣局之类的地界，她只能怂恿郑嬷嬷去寻容贵妃的堂妹，如今的吴太嫔寻求庇护。

吴太嫔是嘉明十五年便入了宫的，她比容贵妃年纪小上七八岁，当时正是青春貌美的时候。吴家人将吴太嫔送进宫，原本是怕容贵妃年华渐老，留不住圣心，所以想要姐妹共事一夫，保住吴家在朝堂的地位。

谁知容贵妃表面上和和气气应了，实际上等人真进了宫封了位分，不多时便羡嫉起来，都不消旁人出手，她自个儿就先让这个堂妹失了圣心。等到太子失踪，音讯全无，后宫更是被容贵妃一手把持，哪怕是此时，她也没想着给这个堂妹谋半点好处，反而明里暗里敲打，没少给人气受。这样的关系，郑嬷嬷原本根本没打吴太嫔的主意，但拗不过环卿信誓旦旦说她们定会被留下，郑嬷嬷当了半辈子的掌事嬷嬷，哪里还能受得了小太监小宫女的闲气，于是被怂恿得勉力一试，不曾想当真被环卿说中了，留在了吴太嫔宫里服侍。而年轻貌美，最爱娇艳的环卿，则被吴太嫔宫里的老人极为看不惯，认为她是学了容贵妃那一套，更不理解，从来低调谨慎的主子，为何会在容贵妃忽然“病逝"后给起她脸面来，大发善心地收容两个贱婢。

环卿咬着牙没发作，心里却恍恍惚惚：她只知晓太皇太后那样捧着陈蕴因，定是因为她得用，却不曾想到，短短几日的功夫，她就能够与陛下同坐一辇……这样的亲密，只怕前头那些闹得正欢的贵女们，一个都比不上。

待御辇走远了，一位宫女才爬起身来恶狠狠地瞪了环卿一眼：“你要找死，大可以去寻你原来的主子作伴，没得牵累我们锦央宫！主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你若是闹出事情来，可别怪我扒了你的皮！”

一副忠仆的模样，啧啧。环卿眸光转了转，低眉顺眼地应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