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简单识几个字,能一样吗?前者至少得找个秀才老师,后者找个童生就够了。后者不必买什么笔墨纸砚,敦促孩子勤学苦练,前者却要有严师敦促教导!
就说那社学,这些年来几废几立,越发的不成样子。听松哥儿说,当初他在社学里念书时,社师竟是丝毫不管束蒙童,只是每日点卯似的到社学一趟,领着蒙童略读一遍三百千就完了,敷衍了事可见一斑。
……若是儿子到这样的夫子手里,白白荒废光阴,哪里还有将来?
不行,不能让这个窝囊废误了我儿!
余氏急得上火,正要不管不顾开口。谢家老大谢木先一步替她指出了社学的弊端,正正切中余氏的担忧,末了说道:“二弟不必推脱。拾哥儿是我亲侄子,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书得念,钱不够,我出!”
谢森忙道:“大哥你怎么抢了弟弟的话?主意是我出的,这钱我来出大头。”
谢林不由赧然。
见兄弟几个“争执”起来,谢大有露出个欣慰的笑:“你们才有几个钱?父母在,未分家,拾哥儿念书的钱合该公中出。”
他一拍桌子,一锤定音。
焦虑万分的余氏用力呼出一口气,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自打谢森发出提议,余氏便高高吊起一颗心,七上八下,紧张得手心满是汗。
身为人母,谁不盼着孩子过上好日子?岂会愿意儿子以后跟他们一般当个泥腿子?
送儿子读书,科举,考取功名,从此摆脱地里刨食的命运,从前她想都不敢想。当这条路摆在眼前,立刻令余氏怦然心动。
可其他人若是不愿,公中不肯出钱,只靠他们二房那点子私房,连笔墨都买不起。
还好,还好,一家人如此通情达理!她当真是嫁到了好人家!
听了半天的谢拾晕晕乎乎,眼看尘埃落定,他一手指着自己:“我?要念书?”
白白净净的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我,仙人转世,要念书???
小孩茫然又委屈的表情太过可爱,余氏忍不住把儿子抱到怀里揉搓了一把,柔声道:“是啊,怎么,拾哥儿不想去?”
谢拾果断摇头:“不想!”
他板着小脸一本正经,态度十分坚决。
余氏一愣。其他人同样愣住了。
“不想念书,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谢林突然问道。
“当道士啊!”小团子毫不犹豫举手回答,“再长几岁,我就去镇上的道观当道童,长大后当道士,将来当神仙!”
啊这,小小年纪,职业规划一套一套的。看得出来是构思已久,绝非临时起意。
“???”谢家人集体打出问号。
……都知道这小家伙来历不俗,但是开口就要当神仙,还是过于挑战他们的认知了。大齐百姓认知里的神仙,都是死后才上天封神,你这是活着就想要上天啊!
过于离谱,众人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声沉重的叹息声突然响起。
谢拾歪着小脑袋看过去,就见他三叔重重叹息:“完了完了!那就完了!”
他满脸凝重,一本正经忽悠侄子:“你要是不去念书,官府会把你爹爹抓走的!”
社学建设之初,泊阳本地曾有律法规定:八岁不入社学,罚其父兄。百年光阴之后,随着社学几度兴废,这条法律已是名存实亡,他只是说出来唬唬孩子罢了。
且不说谢拾的年龄还小不便离家住宿,就说目前的社学,本就不是适合正经读书的地方。他们本就商量好要另择良师。
然而,这其中内情谢拾哪里知道?
他只知道:他爹,危!危!危!
信以为真的小家伙急得团团转。
——不去念书,爹爹就要被抓走?
——这怎么可以!!!
见小孩着急,包括他爹娘在内的一群无良长辈竟连连点头,表示他三叔说的不错。
余氏还装模作样地说:“我儿既不想念书,那就不念,官府要抓你爹就抓去罢。不就是打上几十个板子吗?你爹他皮厚不怕疼。”
什么?还要打板子?
谢拾肉呼呼的小脸上神情变幻,从焦急、犹豫,到坚定。良久,他用即将慷慨就义的悲壮语气开口:“我、我念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