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莠看着越来越远的渡口上一片狼藉,轰然倒塌的登云楼拦下了一切厮杀声,只剩下遍地哀嚎,她的心口止不住地绞痛起来。
每年华灯初上时,渡口对岸的登云楼上就会座无虚席,不能登船的看客便都拥在高台上,远远地看着楼船上莺歌燕舞,直至子时夜深,文武擂场的最后一声鼓令落下,梆鼓声声传开,“倾帆”离岸,驶向桃花岛,裕州整整十二个时辰的繁华落尽,回归平静。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碎裂崩塌,灰飞烟灭了。
十二艘沙船上的人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惊惧过后,愤怒占据了首席,他们开始躁动起来——
“怎么回事?!停船!我们要下船!”
“穆洛衡!你好大的胆子!是准许你开船了?!”
“你要造反吗?!朝廷军都敢炸!疯子!”
“你就不怕遭天谴吗?!罔顾人命的畜生!”
“狗贼!快停船!”
“你要与朝廷为敌,与江湖为敌,与天下为敌吗?!”
“诸位大侠莫要与这厮多费口舌,不如我们群起而攻之!”
“对!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谩骂声铺天盖地地砸向穆洛衡,他俨然成了众矢之的。十二艘沙船与楼船的距离,并不足以让那些大义凛然的人不借助任何工具仅施展轻功飞过去,而虽然他们的声讨声已经盖过了江浪涛涛声,也没有人贸然站出来牵这个头,都是浑水摸鱼的好手,混迹在人群中比谁都英勇。
穆洛衡并不把那些人放眼里,那群人里面富商豪贵居多,真正的江湖人士,武林高手没几个,毕竟能在午时之前上“倾帆”的人,都是通过特殊渠道拿到席位标牌的人,而这看似一本万利的席标,实则才是最大的陷阱,靠权利获得的东西,可不都是好东西。
更何况,早前轩亲王故意从商标中作梗,搞得四处人心惶惶,虽然最后乱子没闹起来,倒也帮了他大忙——这些争强好胜的位高权重者不就脱颖而出了吗?
拿住了这些命脉,那天下之势,谁敢不从。
贺琅扶住有些虚弱的程莠,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和程莠一起把目光投向穆洛衡身上,却见他神色泰然地开了口。
“诸位,先莫要这么大敌意,穆某诚邀各位豪杰见证一场旷日棋局落幕,诸位都是‘倾帆’贵客,穆某自不敢怠慢,所以,还望大家稍安勿躁。”
“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什么不敢怠慢,你擅自开船,难道想扣押我们吗?”
“识相的,你最好现在就停船靠岸,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穆洛衡刻薄一笑,道:“想下船,就去找舵主,跟我喊有什么用。”
一语惊醒梦中人,一时之间,四下都有些尴尬,有人恼羞成怒道:“难道船不是你让开的吗?!”
“开船是需要官印的,我纵是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能随随便便让‘倾帆’启航吧。”穆洛衡语调毫无起伏地道。
而他话音未落,就有人扯着嗓子道:“御舷使大人,你作何解释?!”
又一人见缝插针道:“官老爷,没想到你看起来道貌岸然,竟是一个衣冠禽兽,居然行如此龌龊之事!公然与乱党勾结,狼狈为奸!”
贺琅眉目阴郁,原来,他一早便被算计了。
“你还与那狗贼在一艘船上,说,是不是你干的?!”
程莠刚要反唇相讥就被贺琅按下了,他一针见血道:“你反应倒是快,不知阁下与银涯阁主又有什么苟且,张口就敢诬陷朝廷命官?”
那叫嚣的人碰了一鼻子灰,可能课业中没有这一项,不知道被反将一军该怎么应对,一时哑口无言,脸上红白交加甚是热闹。
方才其实有不少人看见贺琅与穆洛衡拔剑相向,再看贺琅略显狼狈的形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位年轻的御舷使怕是着了歹人的道了。
而那几个不分青红皂白就舐皮论骨的人让船上的人瞬间意识到,他们周围有奸人!
言语间,船上的人都躁动起来,反应机敏的已经转身去找舵主了,喊道:“别磨蹭了!去找舵主!”
然而话音未落,各船上试图挑拨是非的贼人陡然发难,竟是直接拨剑而起。
与此同时,无数身穿绀青长袍的飞鹰破门而出,从船舱涌上甲板,把“倾帆”的贵客们团团围住,有几个试图冲破桎梏的人被当场斩杀,血溅三尺!
在场者一时噤若寒蝉,原本嘈杂的甲板上瞬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这些飞鹰个个手持长剑,面色冷峻,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袍,就像是复刻出来的一样,浑身散发着强压,把甲板上的一大群人逼在一个小小的方寸之地,并让他们远离船舷,连跳船的机会都没有。
不多时,几个飞鹰在甲板上搬来桌椅并奉上美酒佳肴,被围住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