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光手痒了,他习惯性地去摸腰间的箭囊,却只摸到冰冷的玄铁腰带。
“干什么呢!”领队的右威卫副使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他不知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头,上头来人只说恩典入职,却对他的家世来历含含糊糊不愿明说,副使见裴淮光沉默寡言,偶尔开口说几句话也不像是金陵口音,便知他是个土包子,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机遇入了右威卫。
被他一打岔,裴淮光再去望时,山上楼阁之间已经没有她的身影了。
副使见裴淮光不回话,反而抬头看向山上,哼声道:“你可别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那上边儿是什么人啊,那可都是郡主的客人们,个个儿非富即贵,哪里是你这样的穷小子能肖想的!今儿太后娘娘有令,叫咱们守好这碧游庄,若是因为谁叫这差事被砸了,我定要叫他好看!可知道了?”
众人齐声应是。
裴淮光没吭声,只收回目光,冷飕飕地瞥过副使一眼。
副使:……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小子才是副使呢!瞧那气度足的!
待他们走了,翠屏才从柱子那儿绕了过来:“娘子,他们走了。”
不过她有些不明白:“咱们为什么要跑?”
她还好意思说。
乌静寻轻轻嗔她一眼,低声道:“往后不可再那般唐突了,冒犯了别人,不好。”
看几眼就是冒犯了?他生得人高马大,那儿就被她那几眼给吓着了?
翠屏嘟囔道:“人家不也看回来了吗?哎呀呀,娘子您还别说,奴婢这心现在还在被吓得怦怦跳呢。”
那人的眼神,的确有些犀利。
乌静寻不好说自个儿的心现在也有些紧绷绷地悬着,只垂下眼:“好了,咱们进去吧,待会儿舜华找不着咱们,该着急了。”
翠屏应了一声,扶着乌静寻的手往花厅里走。
建设在小山之上的花厅也与金陵城中惯有的屋舍风格不同,自外边儿四面环水绕山的抄手游廊过了三重垂花门,不知从哪儿引来清泉一派,里边潺潺飘着水晶灯盏,锦鲤嬉戏其中,跨过上边儿小木桥,又见里边儿月影纱织就的帘幔随风摇曳,泄出贵女娇客们如月琴一般的柔柔笑话声。
乌静寻不欲引人注意,进去之后找了个稍稍清静些的位置坐下。
薛停晚就等着她呢!
她冲一旁的女使微微点了点头,身着白青衣衫的女使会意地垂首过去,却听得薛停晚恨恨道:“你,去将那托盘上的茶茶水水都倒在那个穿着樱草色衣裳的女郎身上!事成之后,我给你三两金!”
三两金,对于只能做些侍奉活计的女使来说已是很多了。
是以薛停晚在见那女使摇头拒绝之后还有些惊讶:“一个‘失手’的事儿,她那虚伪性子,定不会当面为难你。”
女使只是微笑,提醒她:“贵客,这儿是碧游庄。”
她们是昌邑郡主的人,又怎会眼界小到为了些许金银,掺和到旁人的恩怨里边儿。
见薛停晚脸色红红白白转个不停,女使微笑着将托盘奉过头顶:“若贵客没有吩咐,奴婢便先退下了。”
薛停晚忍住自己想伸出腿绊她一脚的冲动。
若真这么做了,恐怕又要叫乌二逮着机会说她腿上有疾了!
薛停晚恨恨地看向在角落里的乌静寻,且等着瞧吧,她就不信了,今儿还真没机会给她一点儿颜色瞧瞧!
许是薛停晚的念力奏效了,很快女使们就将众位娇客们请到了今儿开宴的华阳台。
而这场宴会的主人,昌邑郡主在与众人照例说笑几句之后,将目光懒懒散散地望向一个方向:“听说今儿来了位客人,是我那皇祖母都曾夸赞过贞静柔嘉,其世难得的人儿?”
原本言笑晏晏的众人霎时一静。
昌邑郡主容貌生得不似痴肥臃肿的荣王,更似早逝的荣王妃,因着这一层,荣王对她十分宠爱,也养就了她骄纵跋扈的性子。
她抬了抬下巴:“上前来,让我瞧瞧。”
怎么好端端的要见那木头菩萨?
乌舜华心中有些慌,拉着乌静寻的袖子就想陪着她站起来,这时候却听得一旁座席的人低声道:“早听说昌邑郡主着意平宁侯世子作郎婿的。可惜呐,那平宁侯世子一早就订下了乌家那位,嗐,我今儿一瞧,也能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吧。只可惜了……”
乌舜华听得几乎要跳起来。
可惜什么?她还嫌弃那平宁侯世子三天两头出去打仗,之后说不定要木头菩萨巴巴儿地守活寡呢。
她按在那片藕荷色衣袖上的手被轻轻拨开了。
乌舜华有些怔愣地望过去,她原本以为会惊慌失措、眼中带泪的木头菩萨此时神情却很宁静,还有心思对着她轻轻一笑。
“臣女参见郡主,郡主万安。”
春光好,她一出现,却像是将所有灵秀之气都聚在了自个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