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之。
林问清发现常明几乎是不自觉地往前迎了小半步。
那人通身皆是书卷气,作大奕读书人时下最盛行的装扮,眉宇间意气飞扬,便是往读书人堆中一扔,大概也是出众的一个。
谢衍之脸上还挂着彻夜未眠的疲惫,但眼里的精神却很好,负手在后朝常明熟稔地调侃,“这话就埋汰人了,你若都算不通文墨,那我新科三千举子岂不得无地自容?”
“谢解元何必拿三千举子来给我抬身价呢。”
常老板眯着笑眼和他打了个有来有回,“明知我就算比他们略胜一筹,在你面前不还是不通文墨么?”
“让各省主考官都赞不绝口,争相传阅的文章,下个三元及第的榜上热门铁定是你了。”
谢衍之:“你又来了,我那不过是……”
“行了行了。”甘大姑娘听不下去,“你俩这互吹可省省吧。”
她最终给二位作出评价,“你,大才子。”
继而指着常明,“你,女大才子——好,皆大欢喜。我说,才子们,现在这人怎么办?由着她在这‘哼哼’吗?”
谢衍之摆直身形,连正眼也没给姜氏,吩咐小捕快,“娄大人去接钦差,今日不见得能回来,直接押她进女牢,那些章程等回头再补也是一样。”
“好嘞,有谢书吏您这句话,小的可就放心了。”
捕快抄起捆住姜氏的绳索,把人带出了偏厅,直到最后一步踏出门之前,她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屋内,不知是在恨谢衍之还是常明。
而谢公子像是被人恨惯了,抬眸平静地一扫,“又是紫土逃役的农工么?”
“可不是。”甘橘摊手耸耸肩,“咱们县里这是抓的第二个了。”
谢衍之忽然一声长叹,指尖在桌上轻敲,“紫土病近年似乎越来越泛滥,如淮县这等小地方都能有逃役民,别处怕是更多。”
对此甘橘倒颇为不齿,翻了个白眼冷嘲,“还不是他们自己好吃懒做,藐视朝廷,这种人就该好好教训教训。
“吃皇家粮时不言不语,让做事就开始唧唧歪歪。”
然而谢衍之大概是有别的看法,闻言仅沉默地摇头,不予置评。
他的头摇回这边时,朝常明皱眉道:“你那客栈近日里也未免太不安宁,要不要我多安排几名捕快去附近巡街?”
常明不甚在意地摆手笑笑:“没事的,不必这样紧张,做生意迎来送往嘛,哪能不撞上几个案子……”
余光瞄见身后无端安静的林问清,她言语一顿,随即调转话锋,“对了,还没同你介绍。”
少女让开一步,“这是我师兄,林问清。”
视线豁然开朗。
逆光背向窗棂的年轻公子翩然玉立,一身秀骨,卓尔不群。
谢衍之神情一讶,忙抬起两臂,落落大方地行礼,“原来是林兄。”
常明:“这位是淮县的‘州学举子’[注],现兼书吏一职,谢衍之——咱们店的常客。”
他较之林问清年长几岁,但寒门出身的士子在这个年纪能登上州中魁首,的确是他自傲的资本,那份风发神采全写在眉宇之间。
林问清浅含起笑,友好地还了一礼。
“谢书吏。”
谢衍之在他身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都是君子,不会老盯着别人看,可仅仅几个瞥眼,也不难发觉这位林公子的气质非乡野凡夫能比。
颇有脱俗的世外之风。
他朝常明自然地打趣起来:“你何时多了个师兄?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常老板模棱两可地答道:“没听过才对呀,刚认的。”
“刚认的?”谢衍之啼笑皆非,“这又不是市集买卖,还能刚认?看人家林公子一表人才……”
他抱怀琢磨着挑眉,“可没沾你那铜臭气哦。”
常明:“喂……”
哪儿就铜臭气了,世上就没见过她这么斯文的生意人!
听得出他俩应该熟识已久。
林问清不自觉地望了常明一眼,扇子扣在掌心,随后方温润平和地解释:“谢兄说笑了,在下并非商贾,与明儿不过是幼时同窗,总角之交。”
他一开口,处在林师兄跟谢解元中间的甘大姑娘便品出了一点异样的味道,瞧热闹不嫌事大地拿眼光左右飞快地偷瞄。
但见谢衍之长吟着“哦”了一声,思量片瞬,笑得很客气:
“既是常老板的师兄,那也是我谢某人的朋友,往后便是自己人,林公子若有什么麻烦,可来淮县县衙找我。只要不涉及州里,寻常小事我还是能说得上话。”
他对常明用的是敬辞,却又说“自己人”,透出的亲疏感隐约有些微妙。
林问清目光轻轻一闪,态度依旧谦和,淡笑着应了声好。
刚应完,某位自己人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