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已经无路可退了,殿下。”
“放心,上面有交代,我们不会对您怎么样的。您是聪明人,如今这般局面再做抵抗胜算几何,应该最清楚吧?”
“又何必徒增伤亡呢,把这些——”那语气刻意转了一下调子,示意周遭,“无辜之人卷进来。”
……
肃杀的夜里寒风大作,漫天星斗下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不算高挑,却坚韧笔直。
那人侧头时看不清面容,只扬起一把长而黑的青丝,三千乌发盖住了眉眼,下颌的线条流畅清晰,泛出柔和的光晕。
“对不起。”
她嗓音里带着歉意与近乎平静的坦然,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我好像赌输了。”
“人情反复,世路崎岖,是我还领会得不够深……”
秋风猎猎,句末宛如遗韵的叹息声便随着枯叶一并散进古井般的浩浩苍穹里。
“成者王侯败者寇,听他的,放我过去吧。”
她笑了一下,仿佛在同何人解释。
“毕竟是血缘至亲,他们不敢杀我。”
手臂似乎被什么用力拽住,对方的五指尤在颤抖。
她看进眼中,澄澈如海的瞳眸里忽然少见地流露出一丝动容。
就这般安静地待了片晌,她终于挥手挣开,转头朝着,不知通往何处的前方而行,余下的话犹在宽慰。
“你记得照顾好自己,等我的消息。”
“安顿下来后,我会想办法找人递信给你的。别死……活着等我。”
“等我的……”
眼前被一抹昏黑短暂地笼罩住,倏忽几瞬时光,空气里蓦地传来细微的碎裂声,紧接着有人呼吸急促一凛。
片刻死寂之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于混沌中爆发。
是个男声,清冽又仓惶。
“常明!——!”
*
“啊!”
少女从桌边猛地抬起头,脑门上薄汗满布。
她恍惚地环顾四周,视线里忽白忽暗,不知是睫毛上沾的汗珠还是因睡意朦胧。
等视野渐渐恢复了清明,日光下漆得发亮的门柱才悠然落入眼中。
时辰尚早,客栈内堂空荡荡的,连浮在微光里的纤尘都格外祥和。
刚刚的画面是什么?
她梦魇了?
常明喘了几口气,狂躁的心跳惊魂甫定。
原来青天白日也会梦魇吗……
这感觉未免太真实。
她信手抚上前额,指腹下有少许微凉,耳畔隐约还响着月下凛冽呼啸的长风,肃杀阴冷。
斑驳的树荫间满是人影。
像个大场面。
以及,有什么人在叫她……
常明喃喃自语:“那是谁在叫我?”
旁边一个幽怨的声音很快回应:“还能是谁在叫你。”
哇——!
常明噩梦尚未全醒,听到这话立刻打了个激灵,把视线往边上一拉,便撞见了来者那双过于精神的眸子。
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穿一身利落的裋褐,假如表情能再和善一些,大约还是好看的。
她眨眨眼,脱口而出:“甘橘。”
“你吓死我了。”
“你才吓死我了!”对方叉起腰兴师问罪,“大白天的搁这儿睡懒觉,梦话嚷嚷得比人家叫卖的嗓门还大,老板娘,您真的是开店做生意的吗?”
常明就着她的碎碎念打了个慵懒的呵欠,看上去仿佛听了一阵耳旁风,居然反过来安慰她,“怕什么,盈利不好亏的也是老板娘的钱,放心,不会少你一个铜板的。”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家里有矿山的怎么不是自己,甘橘忿忿地噘起嘴。
常明缓了一会儿困意,终于朝四下环顾,“挺冷清啊,这不是还没什么客人么?”
她甚至能再睡一觉。
“有客人的时候你都睡着呢!”
甘大姑娘努力地比划道,“方才那过路的大叔来问,他去年抽到的折扣如果和今年的折扣一起用,能免多少银钱,再和年节的百文优惠比哪个更划算。我抱着算盘十个指头差点没打结!”
“他看我算老半天,中途还补上一句,自己有个生辰折扣,能不能给他出个最实惠的用法——我都怀疑这是哪家教书先生跑来抽查我数术题,他哪儿来那么多折扣的!”
常明托着腮似笑非笑地看她手舞足蹈,“那你最后算出来了吗?”
“嘿嘿。”
甘橘道,“肯定没有。”
她往后一指,“阿元帮我算的。”
那处低头打扫的伙计闻声扬起脸,兴冲冲地抬手示意。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