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3 / 3)

开国 盐常年 2426 字 2023-10-15

你指个方向。等我捡完,你自寻去处。”

饿到连死尸都想生啃了的关口,不光是杀人后不需心理建设,捡泥地上破瓦罐里残存的草籽更不会带来什么心理障碍。

楚琛望眼地面,半跪下去,没有任何嫌弃的想法,也提不起丝毫挑食的兴趣。见周遭那些佝偻的人影只是避得更远、没哪个想再来碰碰运气,便直接拣选起那些还有残留的碎罐片。奈何瓦罐完整时内容物本就那么些,摔碎了更是稀少,凑得七八块,能进嘴的尚不足后世的一大口。楚琛数着碎块上的草籽,心痛着自己先前的那一甩,余光之中,却见那饥民神色变幻。

此刻,她算半背对着饥民,无论选择拔刀还是尝试闪避,都得损失几块刚挑出的带着珍贵草籽的碎陶块。楚琛心中破口大骂,刚摸上刀,却见那饥民双手垂前,头亦垂前。

她的晃神只有一瞬,饥民膝行半步,没试图撞,没尝试抢,只猛地朝她叩下。

“小的钱二柱,跟,跟郎君干了!”

“你,”楚琛眯着眼,“你刚说的,大点声,再说一遍。”

楚琛死死盯着饥民,既是施压,也带惊疑。饥民茫然地看着她,表情与先前毫无二致,当然,也许这是错觉——也许并非错觉。当她凝神,世界便随之缓慢,这种感觉之前出现过,在她握紧刀柄的时候,在她成功闪避的时候,而她不仅忽视了它,还错误地将它归因为紧张,肌肉记忆,高烧后遗症,肾上腺素的大量分泌,可此刻,此刻……

世界变慢了。这是楚琛的第一个念头,然后是更多念头,更多想法,更多齐驱并进的认知与判断。她的心脏疯狂搏动,一切图像和一切声音奔涌而至:

她看到饥民那颗满是积垢的脑袋正缓缓磕下,脑袋后方暴露出的角度正适合下刀,她想趁机来一下,却又想避开一步免得溅个满身;她嗅到身上的泥土味、汗馊味与血腥味,一部分的她认为这是生命中最脏的时刻,另一部分的她却在想这勉强算款保护涂层;她听到自己口鼻间漫长得仿佛永无止尽的吸气,胸腔内间隔被拉得很长的心跳,遥远处规律的重物叩地——

仿佛长跑半途打在前额的第一滴雨,又像是将图片放大到极限后的骤然回弹,楚琛浑身一震。

不知何时远去的知觉霎时回笼,严酷的现实重新覆于其上:饥荒,平原,饥民汇聚……作为一个后世每天指挥千万级资金冲杀往来的职业赌徒,她可以尚不清楚方才那番好似沉入慢镜头的能力代表着什么,但她可以立即得出,如果有人马来,那它驮来的绝不是救济粮。

这是一种已化入本能的危机嗅觉,在另一个世界,她凭它购入过第二套不动产,捍卫过年内涨幅第一的宝座,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能在三十五岁前退休,同时规避至少未来二十年的已知风险……现在,一切曾以为凭依的东西均已烟消云散,她甚至不知自己能否全须全尾地活到第二天。

在此地的远方,有队伍在接近;在此地的她的眼前,饥民的额头才堪堪碰在地上。“小人钱二柱!”他嘶哑的声音放得更大,大到尾音都有了些许劈叉。“跟郎君干了!”

楚琛长长吸了口气。

“很好。你起来。”她勉强扯起嘴角,“这一票过去,若我侥幸不死,不会少你一口吃……不,省些气力,不必跪我。你听。”

她抓住饥民的肩,示意他听向那响动的来源。

“能听到么,还记得我刚说的么?那些收活人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