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上搁着茶壶,里面有水,炭火一烧起来,很快‘莎莎——’作响。
邢风看了他一眼他四处打探的目光,平静地问道,“要喝茶吗?”
裴安没答,点了下头。
邢风起身去取茶叶和茶盏,水一开,先清净了紫砂壶和茶盏,再将茶叶放入紫砂壶中,注入沸腾的水,腾腾热气冒上来,茶叶浮上表层,他再盖上盖儿,第一壶没要,倒干净了水,取了第二壶,替裴安满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知道,自己没少做过,裴安主动搭话,“邢大人喜欢喝粗茶?”
“粗茶省事。”
这点倒是和自己一样,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喜欢的小娘子都能撞上,爱好相同也能理解。
裴安捧起茶盏,抿了一口,太烫又搁下。
两人私交不多,唯一有牵扯的大抵就是芸娘,可正因为如此,两看生厌。
沉默了一阵,实在无话可说,邢风从怀里取出了玉佩,递给了他,“承蒙裴大人当初看得起,肉痛割爱赐下这玉佩,如今下官还与你,从此不再有瓜葛。”
邢风说的是心里话,这玉佩他早些拿回去,自己保证不会再多看一眼。
离开襄州后,他拿着这块玉佩,每到一处,都会被人上前称一声,‘姑爷。’而他必须得解释一番,“我不是你们姑爷,王家三娘子的夫君乃国公府裴家,裴安。”
解释了几回,不少人问他,“阁下尊姓大名?”
为了不破费口舌,他便换了个解释,自报名讳,“我不是你们姑爷,我乃翰林院邢风。”
可他这般说了,还是有人质疑,“邢家大公子,单名一个‘风’字,那不就是姑爷吗?”
他一直不愿示人的痛处,一遍一遍被人拎出来,戳着心肝,到了后来,他完全麻木了,甚至自戳心窝,“我不是你们姑爷,我是前姑爷,邢风。”
一趟下来,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了他们之间的牵扯。
他很难不去怀疑裴安最初的用心,到底是因为明阳公主,还是想趁机报复自己。
若是后者,他做到了。
这块玉佩留在他这,彻底成了烫手山芋,这辈子都不想再拿在手上。
他如今还给他,只求他别再来纠缠。
裴安完全不知他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弯身接过,定情信物失而复得,心头终于踏实了,将其重新系在了腰上,难得夸了一句,“邢大人也不赖,我就知道没看错人。”
邢风忍住翻眼的冲动。
用不着。
“明阳应该找过你,你没答应她?”
他突然问出一句正经的话,邢风手提茶壶的动作一顿,抬头意外地看向他。
火一烤,脸色比刚才还红,眸子似乎没了刚才的模糊,又瞥了一眼他歪歪扭扭的腰带,邢风一时也摸不透,他这酒醉,到底是怎么个醉法。
邢风点了下头,“算是吧。”
裴安又道,“本官以为你会替她求情。”
这话说出来,至少证明他有一半是清醒的,能断定他只有一半,是因他若清醒,定不会问自己这样的话。
邢风看着他,反问,“我求了,裴大人能答应?”
“明阳公主,赵月灵,确实不能活。”茶凉了一些,裴安再次端起来,两口入喉,“但邢夫人可以。”
邢风冷嗤一声,笑出声来,倒是和明阳猜得一样。
这一绕倒又将他绕到了最初。
他不出手相助,不与她成亲,便会断送她明阳的幸福。
他不娶她,她明阳就得死。
他何时有了那样的本事,一个念头,能给人幸福,还能救人性命?
见他表情如此,裴安倒是疑惑了,“邢大人今夜为何又去了皇陵?”今日明阳头七。
邢风没答,眼里眸色有片刻的呆滞,而后提起紫砂壶,替他又添了一盏热茶,淡然一笑,“下官于她,有佩服,有同情,或许也有几分友情,但唯独没有爱。”
屋外的一抹光亮,溢进来,光影定在了裴安的脚跟前,一动不动。
裴安突然又问,“恨呢?”
邢风不解,“何意?”
“当初若非明阳拿芸娘的安危来威胁你,此时你当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心中真无恨?”
这事只有他和明阳知道,邢风没想到裴安也清楚,既然他问了起来,便也如实地点头道,“恨过。”
炭火一照,邢风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红意,他轻扯了一下嘴角,神色一片凄然,“只是后来才明白,怪不得别人,自己连护住爱人的信心都没有,一句话便能威胁的感情,谈何一辈子相守。”顿了顿,他又道,“我知道,若是你裴安,定不会放手。”
苦涩蔓延在舌尖,他吞咽了一下喉咙,释然道,“芸娘,她爱的是你。”
爱的是他,敢爱敢恨,敢于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