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马车停稳,帘子被掀起来,一半大的孩童跳了下来,稚嫩的童声传来,唤他,“父亲。”
接着林家家眷,包括他年迈的母亲,一个一个地都完好地站在了他跟前。林让呆立在那,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转头看向芸娘。
芸娘对他一笑,“当初在渡口,林大人曾欠郎君一个人情,如今我便要向林大人讨回来。”
这桩人情,林让自然记得。
若非是裴大人相护,他早就没了命。
“少夫人请说。”
深秋的夜风扫在芸娘身上,衣裙被吹得簌簌作响,她抬头看着林让,神色肃然清明,“不瞒林大人,襄州的战事并非想象中那般轻松,没有百姓口中的明阳公主,也没有数以万计的百姓起义,只不过是郎君,还有曾经在战场上下来的那些战士,知道襄州有难,他们甘愿拿起刀枪,以自己的性命,不图回报不图名,咬牙坚守在了战场上,只为替我南国万千百姓守住了家门。”
夜间的林子一片安静,只有芸娘清脆的声音,不徐不疾,落地有声,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上。
林让的神色愈发愕然。
南北开战后,襄州每回传来的都是捷报,所有人都在欢呼,不是明阳公主,没有军队,而是裴大人......
林让脸色慢慢地起了变化。
南北这些年兵力如何,他岂能不知,实则也不用芸娘提醒,只要稍微从梦里醒过来,便会明白,南国兵力悬殊,即便是拼上五万雄兵,也不一定是北人的对手,单凭南国起义的百姓,又岂能打败北人。
芸娘又道,“林大人心性秉正,当知覆巢之下无完卵,北人一旦南下,南国将会覆灭,到时不只是林大人,南国所有的百姓,都将会生灵涂炭,家破人亡,郎君曾说,大难当前,倘若自己都不知道拿起刀枪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又怎能去指望别人?皇宫大殿上的那把龙椅是陛下的,可这江山不是,是你我每一个南国百姓的家。”
芸娘顿了顿,哽了一下喉咙,哽声道,“所以,我恳请林大人即刻出发去襄州,支援郎君,驱赶北人,守住我南国疆土。”
芸娘说完,耳边依旧没有半点声音。
林让站在那,神色一时千变万化,芸娘的这一番话,无疑将他身为儿郎对家国的那分抱负都挑了出来。
国有难,匹夫有责。
那些隐退的兵将尚且还能不顾性命,不图名声去捍卫自己家国,他一个朝廷命官,又怎能无动于衷。
可一旦迈出这一步,便是抗旨,谋反。
诛九族。
如今他林家一家老小都被接了出来,都在跟前,诛是诛不了,但免不得这辈子都要背上一个谋反的名声。
将来若好了,有了明君,林家还有希望翻案。不好了,一辈子都会在外逃亡,回不了家,归不了宗。
若是只有他一人,孑然一身,他听完芸娘的话,不会有半点犹豫,一口应承下来,到底牵扯到家族的东西,他做不了住,林让回头缓缓地看向自己的母亲,林老夫人似是知道他的想法,对着他一笑,点头道,“去吧。天上神灵在上,今日家国有难,我林家不能坐视不管,不求名利,只为护万千国人不受欺凌,将来无论是什么结果,林家都甘愿承担。”
林让眼眶一红,当下跪地对着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孩儿谨遵母亲教诲。”再起身上前同家中妻儿道别。
芸娘没去打扰,背过身候着。
片刻后,林让走了过来,声音有些沙哑,“卑职家中老小,便拜托少夫人了。”
芸娘点头,“林大人放心,有我在,他们便在。”
林让拱手抱拳,“少夫人保重。”
芸娘弯身回了一礼,“林大人也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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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皇帝派了两万兵马搜国寻太子的消息,便遍传了大街小巷,之前那些夸赞圣上英明的歌谣,一夜之间,都没了影。
不仅如此,还传出了一个谣言。
说那夜皇后游街,有人认了出来,和当年临安首富张家的少夫人,极为相似。
起初谣言传出来,没几个人在意,毕竟这天下长得像的人很多,张家少夫人怎能与一国之母的皇后比。
可不知怎的,突然有人提起了凤凰印记,说张家当年发家,靠的便是少夫人身上的那块凤凰印记,张家大爷因此得了灵感,在茶会上一招茶百戏,拉出了凤凰图腾,那凤凰栩栩如生,久久不散,从此一展头角,因此而出名,开了茶楼,之后慢慢地发了家,成为了临安首富。
这事当年商场上的人大多都知道,可后来张家家破人亡,便鲜少有人再提起,过了这么多年,知道的人也少了。
留言一传出来,宫中那些个伺候过皇后的婢女,个个心头惊愕。
虽知道是杀头的罪,可怎么也管不住嘴,一个没忍住,到底是传到了外面,顿时风越吹越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