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茵离开后,青鞘重新回到地下墓室里,把小盒子和那封信一起放在枯骨边。
“青鞘,我们不安葬他吗?”芫苏轻声问。
那具枯骨孤独地在地下墓室的角落里,他觉得碍眼极了。
“赫恩又不在这里了。”她看了一眼那具枯骨。
芫苏注视着她,她神色里没有什么波澜,看起来却格外悲伤。
他点头:“说的也是。”
落叶陷阱缓缓回归原样。
“走吧。”青鞘说。
如果她是赫恩,会直接告诉家人真相,但既然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她也不会自作主张。
树林里起了一阵风。
青鞘停下脚步。
在海上航行久了,她对风的来去很敏感,几乎不需要风向标就可以感知风向变化和风的力度。
芫苏不一样,他对她的表情观察比对风向的观察要敏锐得多。
他发现她的眉尾微微抬了抬,揣在口袋里的手也抽了出来,他一看见她的动作变化就知道有事情要发生。
“青鞘,那支箭是假的。”
那个红色鬈发扎成马尾的男子正朝这边走来,衣着和梦境中的一模一样,那双薰衣草颜色的眼睛中的神色也如出一辙。
那个男子的样貌和神态,分明是死去的赫恩!
芫苏吃了一惊,下意识去拉她。
难道赫恩根本就没死,那么死的是谁?松鼠传递的记忆质又是怎么回事?
青鞘比他动作快,探过手来,把他的手抓在掌心:“芫苏,清醒一点。”
清醒一点,为什么?
芫苏更加无措,他的反应太快,已经思考到赫恩死亡的真相了,这时候反而难以折回思绪。
那个红色鬈发的机械师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在青鞘握着芫苏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温和地笑道:“我妹妹有东西要转交给我,是吗?”
芫苏的思维飞速运转,他这才猛地意识到青鞘对他说“清醒一点”的缘由。
他定了定神。
——赫恩已经死了,那个机械师已经死了。
就算赫恩活着,他也应该知道,除了妹妹有东西转交给他,还有母亲也给他留了一封信。
眼前的这个“赫恩”只提到了妹妹转交的东西,却没有提母亲的信,那是因为他只看到了在林间墓地边发生的场景,只向小松鼠要了记忆质,却不知道在此之前母亲也向青鞘递了信。
而他会看到“赫恩”,可能是因为陷入了构建的梦境!
随着心念一定,芫苏眼前那个红色鬈发的机械师的形象逐渐消散,剩下一个陌生人的形象。
果然是这样,他果然陷入梦境里了。
芫苏大口喘着气,像刚从网中逃脱的垂死的鱼,他向青鞘靠近,抓紧了她的手。
眼前那个陌生人一身黑衣,戴着黑色面具,站在他们面前。
林中的树叶微微倒伏,像麦浪一样压下去。
青鞘见芫苏摆脱梦境,便带着他径直绕过那个黑面具人。
“不要理他,他这里有点问题——”青鞘指了指脑门,对芫苏解释道:“还有,他就是你在问的,上一任信使。”
“你还能认出我,我很高兴。”那个黑面具人在他们身后道,他说话的声音像海水的质感,冷而清,音色里却有浮雕一样浅浅的层次。
上一任信使休留?
芫苏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握紧了。
休留的船,休留的物件,还有她想起休留时露出的复杂神色。
芫苏讨厌这种感觉。
等那人的身影消失在林间,青鞘才转过身,回头看了那个方向一眼。
青鞘没有告诉芫苏的是,她收到了休留传递给她的记忆质,一段漫长的记忆。
他说:【这件事请帮我瞒着,包括你身边那位。】
青鞘觉得颇为头疼,她把芫苏扔在旅店,决定一个人去外面走走。
芫苏果然按照她说的待在旅店里,他站在门口,生着闷气看她:“你要去找那个人吗?”
“不是。”她否认了。
芫苏一边勾着购物清单上的项目一边想,她和那个名叫休留的前任信使相识多年,而他什么都不是,他是死皮赖脸黏上来的一块牛皮糖。
就算她和休留闹掰,反目成仇,他依然比不上那个人。
他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他再一次想道。
但是他又清楚地知道,她没有往事是不可能的,她两百多岁了,这么多年光是爱慕者都会有很多。
他是她年纪和阅历的零头,多出来的,随时可以扔掉的零头。
青鞘是去找索格一家的。
她站在那户外面种着薰衣草的门外,再次敲响了门。
来开门的是赫恩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