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
乾坤将抽出皮带,将一只青鱼的脑袋打碎。
青鱼掉在岸边,尾巴仍不停摆弄,鱼鳃狰狞竖起,直勾勾看人。
从来都是人吃鱼,没听说鱼吃人的。
居民吓得魂不附体,纷纷跪在湖边磕头焚香。从家中拿出米酒、腊肉,抛入湖中喂鱼。暴动的青鱼阵方才稍有遏制,在湖心划开千层水,兴风作浪。
老爷子诧异:“这到底啥阵势,鱼群能有这力量?”
乾坤将心有余悸:“都说滇土十八怪,今日算是领教了。这些鱼,比食人鱼还凶,像都发了狂。”
王佐将小声道:“滇王老儿的陵寝极有可能在水下。这些发狂的大青鱼,莫不是拱卫王陵的护卫?”
三人停止讨论。
那边几个妇女哭着大骂孩子,周围居民纷纷避开,让人去叫刀婆婆。
寸小头也赶来看热闹。
那么多青鱼在抚仙湖翻腾,全捞上来,足够全城吃一年!
却没有人敢去打鱼。
“几位大伯,你们在这看热闹啊。唉,惨了,惨了呦。”寸小头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老爷子拍他一巴掌:“这里你没法卖豆腐脑,有话快说,休要憋着。”
寸小头道:“二月二,龙抬头,抚仙湖的青鱼就是龙王爷。这几个孩子,居然背着大人下去游泳,还惊了大鱼产卵,怕是,唉,要家破人亡了。”
乾坤将不信:“不就几条破鱼,有啥好怕,你们这些人就喜欢危言耸听。”
寸小头摇了摇头,眼中尽是苦涩,并非做戏。
同情归同情,周围居民冷眼旁观,不敢上去援手。
好不容易用粮食喂饱了青鱼阵,抚仙湖才稍微平静,露出波涛暗涌的一面。
原来,抚仙湖盛产一种青鱼,别的地方都没有。
学名叫云南倒刺鲃。
食性杂,生长快,什么都吃,吃土都长肉。肉质也鲜美,大的百十斤。以往澄江城靠抚仙湖,灾荒年捞鱼吃,也饿不死人。
抚仙湖的青鱼分季节。
二月,滇土已开了春,正是鱼群躁动,产卵甩籽的季节。
此时的青鱼成群结队,非但打不得,连湖边洗衣服都不行。产卵的巨鱼脾气爆,一甩尾,就能领头组成青鱼阵。
试想想,数十万计的青鱼在水中搅动漩涡,组了阵法。
任你铜皮铁骨,刀枪不入。
此刻下水游泳,顷刻之间,便被群鱼嗜了皮肉。即使啃不动你,光那高速游动的鱼鳞从皮肤划过,不亚于凌迟活剐!
故而二月的抚仙湖,有青鱼阵为祸一方。
青鱼躁动,掀翻桅船,晃起风浪。
滇人惶恐,遂有“打鱼灯”习俗,接在白社火之后。
几个下水游泳的孩子早吓呆了。
抬起手,手腕以下,手指连着手掌都只剩白骨!
骨头上,青色带血丝的筋膜连接,皮肉都让青鱼啃光了。小孩吓呆,也不觉疼。当妈的死死抱住孩子,表情甚是绝望。
老爷子不忍:“这位大嫂,你光哭有啥用,快带孩子去看郎中。”
当妈的仍嚎啕。
寸小头叹气:“这孩子,这辈子都看不了郎中了。”
“哦?”
“抚仙湖下,有一水晶宫,青鱼是水晶宫的虾兵蟹将,结了青鱼阵,专为龙王觅食。凡有人二月下水,必遭青鱼记住气味,拖入水中吃掉。就是侥幸逃生,也要把他丢回水里喂鱼,否则这一年,青鱼记仇,抚仙湖边生活的人有难了。”
娃儿是当妈的心头肉。
一听要把孩子丢回湖里喂鱼,女人死死抱住孩子不撒开,哭声愈发凄惨。
周围的人冷漠旁观,同情归同情,规矩不能破。
“什么狗屁规矩。”老爷子动了真火。
这都民国,想不到滇土一带如此迷信,竟为了安抚什么青鱼,把孩子丢水里当饲料。
乾坤将和王佐将也是愤懑。
大家虽算不得好人,却也见不得拿活人去喂鱼。
日寇都打进来了,还如此愚昧,着实悲哀。
寸小头道:“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喂鱼的。这规矩,你们还真别不信,二月的青鱼,个头大,籽满肉肥。几万条聚起来,有妖性,勾引人下水,把人吞掉。这几个娃,是保不住了,督军来了也得尊重风俗。”
乾坤将冷笑:“督军管不得,我倒想试试。”
正说着,刀婆婆来了。
她是澄江城的巫婆,大小祭祀,沟通水神,都由她说了算。
看几个孩子的手脚被鱼群啃成白骨,刀婆婆阴笑几声,没啥同情的意思。
老爷子看见刀婆婆。
刀婆婆望过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