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解释:“大伯啊,咱们不是鬼,是人。你瞧瞧,这一个个戴着面具,胸前钢刀,都是纸糊的。幸好那位大嫂踩高跷,否则你们吃了人命官司,今日就走不了了。”
“是是是,我们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还望小兄弟指点。”老爷子赶紧赔罪,请对方仔细说说。
寸小头把嘴一努,挪向自己的小吃摊。
老爷子会意。
让乾坤将陪那女人抹药酒,自己和王佐将坐在摊前,要了两碗豆腐脑。
滇地的红油豆腐脑可谓一绝。
豆子好,水质更好。
石磨弄好的豆汁,白得像玉,亮得像云,点石膏凝成水豆腐,口感细腻,没渣子,一口豆香往人鼻子里钻。
洒上翠绿葱花,红泼油辣子,老酱油,细白糖,炒豌豆,干咸菜。
又在上头洒一圈切碎了的虾皮、木耳、香菇,倒一两滴陈年香醋,白蒜泥,和弄和弄,就这么一勺子,甭提多美。
老爷子还想着刚才百鬼闹城的一幕,对民间小吃着实尝不出味道。
王佐将扒拉了豆腐脑,问寸小头刚刚到底啥情况。
眼见生意做出去,寸小头呵呵一笑,向外地人解释起原委。
滇土自古与世隔绝,风俗与中原大不相同。
虽不听中原诏命,自战国以来,多有汉人移居滇土,与当地少数民族融合。文化加之风俗糅杂,形成一套独特的祭祀系统。
俗称“过节”。
现在咱们说的寒食节、重阳节,其实是古代祭祀的日子,不可能工作日放假。
话说回来,一切节日源于祭祀。
像古代的春节,帝王要祭皇天后土。而滇土一地,由于少数民族居多,汉人逐渐滇化,在当时不过清明节重阳节,却要过“三节”。
这是滇土独有的传统,别的地方没处有。
当地童谣唱:一二三,过三节,社火在前闹元宵,鱼灯在后把船摇,独剩一个祭水神,妈妈哭着把娃抱。
寸小头道:“你们刚才遇见的,就是咱们澄江城的社火节,只有咱们这有。难怪你们第一次见,大惊小怪。”
王佐将问老爷子:“把头,啥叫社火?”
老爷子博学,解释:“所谓社,社稷也,土神。火,祭祀也。社火,是古代祭祀土地神祇的日子,一般在一年的春天。”
“嘿。”
寸小头竖起大拇指:“大伯你懂的真不少。说实话,外地人一月没有来澄江的,不是本地人,真会被吓出毛病。”
王佐将纳闷:“祭祀就祭祀,为啥要化妆成鬼怪?”
老爷子摆摆手:“据我所知,天底下社火有三种。这种祭祀传统,只有西南西北存在,沿海没有,因此咱们头一回见。听人说,河西的黑社火,关中的血社火,滇土的白社火,为天下三大社火,传承已有千年。”
“不错。”
寸小头相当自豪。
他姓寸,这也是当地独有的姓氏。寸短寸险,听起来不太吉利。
“你们有所不知,澄江城的白社火天下闻名,论规模、声势,人间绝没有第二个。每年一月中开始,夜不闭户,晚不熄灯。家家敞开房门,或伪装吊死鬼,或用木头削成人头放在油锅,假扮十万恶鬼大闹澄江。二月二龙抬头,白社火才算结束。”
如此盛大的节日,竟要持续旬月,老爷子不由赞叹当地富庶,文化厚重。
白社火。
打鱼灯。
祭水神。
这就是滇地三大节。
排在一二三月,每过一次,花掉钱财无数,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居民乐此不疲,每年必办,而且规模很大。
据说可以驱瘟疫,赶灾厄。
这种民间风俗,别的地方确实没有。
紫禁城过春节,也没有连着过三个月的。
老爷子请寸小头仔细说说。
寸小头坐在条凳上,油腻腻的手指拨弄胡茬:“咱们的白社火,比血社火黑社火有意思多了。所谓白,就是出殡。在一月,家家户户必须‘死人’,躺在棺材里抬着满地走,小孩和女人化妆罗刹鬼魅,男人则扮成阴兵大吼大叫,全都不能闲着。”
“说出来,你们别奇怪。这事啊,与抚仙湖的传说有关。今儿看你们是外地人,不懂这些,我生意又不好,索性跟你们唠嗑唠嗑。”
滇土自古为蛮荒之地,人口稀少。
很多年前,还没有澄江城,抚仙湖是大片沼泽水塘,淤泥堵塞了平原,秽乱不堪。
唯独湖水,万顷琉璃,打盘古开天就是一片仙境。
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
抚仙湖则不然。
水清如玉,却多鱼多虾。一个个膘肥体壮,鳞宽油足。放在锅里煮一煮,鲜美无比,上面浮着一层白油,水都能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