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事,像三国,也是三国。
三国打到最后,魏蜀吴一个没赢。
明末动乱也是如此。
李自成攻入京师,光抄家便抄了一亿两白银。改国号大顺,分封群臣,大赏勋贵,又设三宫六院,自为皇帝。
大顺正是兵强马壮,眼见要统一全国,再创天地。
不料山海关一声怒吼,气恼总兵吴三桂。
心一横,脚一跺,献了山海关,引得八旗入关,大败闯王。天下初定的人间,又杀得腥风血雨,人头滚滚。
自大清坐了龙庭,对汉人采取高压政策。
唯恐有人学李自成,去黑山白水挖了祖坟,断了自家龙脉。
便在山海关以东,沿边修了“柳条台”。
所谓柳条台,是一种缩小版长城。
号令数十万民夫,沿关东地界,挖掘壕沟,内铺铁钉、竹篾,人畜皆不能通过。挖出来的土堆成垛子,表示地界。
为防水土流失,在土垛子上种植柳树,史称柳条台。
关东,大抵便是今日的东三省,为大清龙兴之地,祖坟所在,气数国运皆在其中。
入关称帝那年,便有铁律。
汉人不得越柳条台半步。
抓着就砍,碰见就杀,以此保龙脉昌盛。
这条铁律传到咸丰,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就彻底玩不转了。
农民造反的原由,归根结底是土地兼并。农民没了活路,难保不铤而走险。
当时内省的土地,基本被大户兼并侵吞,农民无立足之地。而遥远的东北,却有大片富饶的黑土,人口少,土地多,成了迁徙逃荒的绝佳目标。
于是兴起了“闯关东”。
不是走关东,也不是游关东。
闯这个字,就像李自成的闯王,带着股风风火火的气焰,带着股改天换地的豪情。
去往关东,大部分是陆路,坐船的少,流民也买不起船票。给地主和商队当牛做马,下力气换票,叫做“拉条”。
年轻的男人还有一条生路,妇孺老人则被拒之门外。
男人跑了,老弱妇孺留在家中守着空米缸,下场可想而知。
闯这个字,赚足了血泪。
沿途恶狗扑人,瘟疫横行。有土匪,有强盗,有官军抓捕,有狼群猛兽。真正能活着到关东的,十分之二三。
其余大都倒在沿途,或落草为寇。
人民渴望土地,渴望生存的想法汇聚起来,那就是毁天灭地的力量。
皇帝终于怕了,不敢再行高压政策,唯恐北方也闹出一个太平天国。便默许汉人出山海关,去东北开荒。
当然,要纳税。
且是重税。
三抽一。再加各级官吏盘剥,土匪地痞敲诈,逃亡东北开荒的拉条,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好在森林可以打猎,有狍子,有狐狸,运气好能挖灵芝,能采人参,可以搞鹿茸、麝香、虎皮、蜂蜜,河流化冻能捕鱼,能网虾,日子总算过得去。
穿山龙的祖宗,约莫是光绪年间,随着人口大浪潮闯的关东。
当时,关东放开了十来年,好的土地早被前人占据。
他祖宗跟人转到山里,在深山老林安家。
进出老林子,只有一条羊肠小道。
东北没有春暖花开的说法,一年有五个月以上,大雪封山,羊肠小道进不来。虽寒苦,却省了很多麻烦。
这些拉条组成的村子,叫“营子窝”。
都是穷人,都是农民,祖宗往上十八代,没半个读书人,谁也别嫌弃谁。
约莫百十口人,在山坳里住下,搭土房子,修灶台,组成了一个小的营子窝。这些人都没有户口,山坳全靠羊肠小道与外界联系,官府也进不来。
愿意打猎就打猎,愿意捕鱼就捕鱼。
村中以物易物,虽然贫苦,却也可活命。
穿山龙的祖宗,是营子窝一员,绰号羊皮高杆。
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腰间裹着的一张羊皮。人长得高大,长期营养不良,枯瘦的很,像一根木杆子,因此叫羊皮高杆。
旧社会,穷人不配有名字,羊皮高杆已经算尊称了。
那张羊皮是宝物。
下雪的时候,拿毛的那边披在外头。
下雨的时候,拿皮那边裹住脑袋。
一路逃荒,多少人死于非命,就他祖宗靠着这张羊皮扛过来。绑在腰上不知多少年,黑糊糊看不出是羊皮了,拿水井里洗一洗,能得一口井的墨水!
十来年过去,习惯了关外环境,外头的皇帝也退了龙庭,时代进入民国。
某一日。
夜里睡觉,山头那边爆发巨响。
回声如潮,震得几座雪山都塌了,大地裂开口子,山巅硬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