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了,日子不好过。
铁口算一身清贫,又回到走江湖的日子,兜兜转转来了三晋。
山西,外有黄河,内倚太行。
龙盘虎踞,天下闻名。
古文中“山河表里”,就是说的山西形胜。乃是朱雀聚宝盆一样的格局,水土风俗最厚。
春秋末年,三家分晋,因而有三晋大地之说。
兵荒马乱的,铁口算随着灾民,到三晋的镇国寺前,支摊子算卦谋生。
打开招牌,日不二卦。
就是说,一天不算两次卦。
每天只算一个人。
穷人也好,富人也罢,总之有缘人,无缘万万不算。穷人算好了,给点棒子面,铁口算不嫌弃。富人算好了,金元宝金条现大洋,铁口算也不稀罕。
不是没有泼皮闹事。
铁口算虚手一点:“你今夜必有血光之灾。”
泼皮洋洋得意,转头混在窑子里,与人争风吃醋发生口角,破了头颅,险些丧命。过几日跪着给铁口算赔罪,指点他去当兵,几年后混上了督军,这事在镇国寺极为有名。
到了民国,算命这行就不好混了。
铁口算断了温饱,镇国寺前,替人代写书信,针灸治病,发展副业。
这一日,县城来了个外地人。
目光炯炯,虎背熊腰。额头如铜疙瘩,太阳下油花亮晶晶,鼻子一卷一卷,大如鸡蛋垂在厚唇上。
骑毛驴,手提一只龙头葫芦,来到铁口算卦摊前。
铁口算头也不抬。
今天一早,眼皮子发跳,可见没有好事。
便敷衍:“老夫日不二卦,今日已遇见了有缘人,阁下要算,还请明日一早,老夫要收摊了。”
“诶。”
对方手掌也很奇特。
黄灿灿,金闪闪,像镀了层铜粉。尤其食指中指的关节,边缘一圈老茧,有烟熏火燎的气息。
这种老茧,一不属于武夫,二不属于文人。
对方将手摁在卦摊上,铁口算没法收东西回家,怎么扯也扯不开。
“我说这位先生,鄙人何曾得罪过你?”
那人拴住了毛驴,缓缓坐下。
天色擦黑,镇国寺前冷冷清清,没谁注意这边。
“鄙人西行千里,关山路远,慕名而来,请老先生指点迷津。未曾算过,老神仙就要撤摊,岂不叫人失望?”
“不好意思,日不二卦,这是规矩。破了规矩,逼我算,我也算不准。”
啪。
那人往桌上一撩,几十枚现大洋滚落出来,铺满桌面。
钱财落地的声音,比镇国寺的钟声木鱼悦耳多了。
当即有人围观过来。
那人二话不说,挑起一枚大洋弹飞出去。
白光一闪,火星四溅,大洋像子弹插在了墙壁里,青石出现条条裂纹。
这份腕力,怕是盗门十二将也不如。
围观众人纷纷躲开,唯恐此人发难。铁口算心里叫苦,暗道泄露天机终于遭了报应。
不敢在镇国寺逗留,请对方去家里一叙。
到了家里,那人将右手拇指扣在左手手心,左手竖起三指,吟道:“三江和合向东流,五湖英豪请龙头。邙山丘上香一炷,共洒天星解一斗。”
铁口算一惊,不敢怠慢,将手肘搭在拇指上,胳膊往内拐,道:“兄台有水分晋泉,金鸡一啼向天飞。不知仙乡何处土,吹来香风满春晖。”
走江湖的黑话,二人对了暗语,知道是同门。
铁口算心头一惊。
来找自己的,居然是这一任的夜行山人!
隐门不用姓名。这一任夜行山人老了,胡子垂到胸口。老是老,像个大将军,铁口算客客气气叫一声“道友”。
夜行山人盗墓,靠的旁门左道,一声道友不算生分。
这任夜行山人老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门徒继承衣钵。听闻铁口算能占未来,可断凶吉,便请铁口算卜一卦,找出合适人员传承香火。
这个请求,铁口算不好推脱,也不敢推脱。
泄露天机,必不得好死。
道理铁口算明白。
所以他日不二卦。
每天算一卦,第一卦都是假卦,不用真本事,纯粹坑蒙拐骗。唯独第二卦,要用本事了,少不得窥视天机。
用一次,折一岁寿。
不叫铁口算白帮忙。
夜行山人从毛驴的布袋中,取出一只花瓶。
花瓶有啥稀罕?
这花瓶不一般。一大一小,天下无双。大的是乾隆爷心爱之物,搁在故宫,尊为“瓷母”。小的就在铁口算手上,虽只有巴掌大,算得大内珍品。
为什么要找铁口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