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微愣,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他很清楚,上天不会怜惜他,不仅如此,还生怕他过好了,不断给他的人生增添苦难,试图压断他本来就不算特别强硬的脊骨,打垮他的精神。
没有人知道当他在遭受重击后醒来,看到医护人员分别抬着他和他的腿时,那种崩溃的感觉。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呼吸声断裂,脑中的弦骤然被人拉紧,只有最中间一点点的位置是相连的,它也不堪受重,随时处在崩开的状态。
他知道那根弦断裂的后果,他会疯会傻,像村口那个流浪汉一样,过着浑浑噩噩不知道今朝明夕的日子,靠捡垃圾拾别人不要的东西为生,某一天路过公园的时候踏空掉进河里,就那么无声无息结束自己糟糕的一生。
所以他拼命的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没关系的,只是失了腿而已,又没有死,只要不死就还有希望。
在不断的挣扎中,他终于找回自己的理智,让那根弦恢复到原样。
只是表面看起来而已,其实它还是处在随时崩裂的边缘,一直被压制住罢了。
宋青有时候很想不通,为什么老天爷可以不断的、不断的去单折磨一个人,唯独不放过他。
他上辈子杀人放火了吗,好不容易熬过了断腿那关,紧跟着亲耳听到叔叔婶子和亲戚们合谋让他自杀骗钱,被叔叔婶子放弃,欠了医药费,没有生存能力,随时要面临被赶出医院露宿街头自生自灭的风险。
他时刻怀疑,老天爷想逼死他,一点点希望都不给他留。
明明他想要的很少很少,只是活着而已。
或许是遭遇过太多打击,一连串下来,将他砸晕,他精神恍惚,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这是他的梦,还是现实。
在他迟疑的时间里,南枝想了很多。
果然之前都是杞人忧天,事实上是,人家还要考虑一下要不要跟她走,或者说,不想被她带走。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多多少都有点风节傲骨,不太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
*
宋青还在望着她,在她没有出现之前,他设想过很多,满足别人的猎奇爱好,屈尊卑膝求人,煎熬的苟且偷生等等,很多种又丑又难堪的活下来方式。
和那些比起来,现在真的好了太多太多。
她没有为难他,也没有说什么讽刺的话,眼中更没有歧视。
是认认真真的,而且是主动的,既然是主动的,自然考虑过带一个累赘的后续麻烦事。
一个人在泥潭里挣扎实在太累了,他动摇了。
他在沉默了片刻后,到底还是回道。
“好。”
她给了他足够的体面和尊严,他完全没有理由拒绝,虽然骂他,施舍给他也可以,他一样会接受,甚至还会好受一点,觉得她没有那么亏,最起码发泄了。
他现在一无是处,就是个完完全全的拖累和包袱,唯一能给她提供的也只有情绪上的释放了。
他甚至希望对方对他有什么所图,虐待他,拿他当出气包,怎么都行,他要的仅仅只是活着。
只要活着就好。
*
南枝已经下定了决心帮他,医药费都交了,也不差别的,本来还想劝劝他,没来得及就被接受,她反而有些不敢置信,愣了许久,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视线在狭窄的过道和拥挤的角落流转一圈后,看向挂吊针的地方。
要走的话,肯定要等吊针挂完。挂吊针的时候,她没想过要带走对方,是因为种种突发情况,临时兴起的想法,所以现在也只能耐耐心心等着。
他今天要吊一个大瓶,两个小瓶,现在用的是大瓶,她下去一趟耽误了不少时间,已经快流完,两个小瓶最多几十分钟。
南枝安静找了个地方坐下,边等边看向他的行李。
人都要带走,行李自然也是。
他现在这个样子,行动不便,南枝自觉揽起活,搜罗他的行李。
除了用品还有一些礼品,她本来打算都拿走的,但这个人说,有一些是过期的,南枝蹲下翻了翻,还真是。
那送礼的人也太缺德了些,送过期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拿得出手的,哪怕买个几块钱的水果,也比送人过期的东西好看一些。
“这些人你可都记住了,以后走亲戚也还他们过期的。”
南枝本来只是开玩笑的语气,没想到对方还真应了一下,然后回她,“我记得很清楚。”
南枝:“……”
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将所有过期的都拿去丢掉,扔的时候意外注意到其中有一箱饼干被拆开过,还吃了些。
南枝低垂下长睫,照常推进垃圾桶。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身上没钱,没吃没喝会食用这个很正常。
只吃了几包,不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