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云雨过后,若微沐浴完毕,坐在榻上,静静地趴在窗前。
将近九月了,夜晚已经有了一点凉意。若微的手指碰上云母镶嵌的木格窗户,这令她感到一点寒冷。她没有过多在意,只是透过鱼鳞片般的窗格,去看窗外不甚清晰的夜景。
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若微看着看着,有些昏昏欲睡了。困意一阵一阵袭来,在若微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有人进来了。
赵郁仪也是刚刚沐浴完,走入内寝,他看一眼若微,问:“怎么坐在这里?”
若微还有些昏沉,只是寻着人声本能地望来,她揉着眼睛看着赵郁仪,没有说话。
赵郁仪微微叹气,他亦上了床塌,在后面轻轻抱住了若微,轻声问:“刚刚不是说累吗?”
若微一激灵,有些清醒了,小声说:“还是累……也困。”
赵郁仪失笑。他低头亲了亲若微的脸颊,冰冷的水汽忽然涌来,若微禁不住一瑟缩,说:“您身上好冷。”
赵郁仪没有理会,只是一路亲了下去。他含着若微的唇瓣,接了一个漫长的吻。吻毕,若微在他怀中轻轻喘息,赵郁仪便道:“你看,现在就不冷了。”
若微忍不住轻轻瞪了他一眼。
“您刚刚答应我,说不再继续的。”若微轻声细语道:“您可不能食言。”
赵郁仪又吻了吻她的额头,说:“就亲几下。”
若微并不是很相信他。可也拿他没有办法。赵郁仪在她的背后,深深地抱着她。他的气息无孔不入地侵入。这是她已经很熟悉了的气息。令她疼痛,令她悲伤,也令她欢愉。
她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渐渐的又松懈下去了。
他们享受了许久的静谧。
若微犹豫了好久才开口, “郎君,您说扬州的事结束了……”她的声音顿了一下,“那天的事情,不会再有了吧?”
“已经没有了。”赵郁仪沉默片刻,“但还没有彻底解决。”
若微疑惑地看着他。
“办事不总能一蹴而就……”赵郁仪微微叹道,“有时候,我们都需要克制。”
若微像是明白了什么。“连您也需要克制……”她喃喃道,她望着赵郁仪,在她心中,这个人一直是不可撼动的神,高高在上,神魂不侵,她仿佛注定无法打败他。可她忘记了,这个世界上,哪里又有什么真正的神明呢?
而赵郁仪,他只是怜爱地望着若微。他轻轻吻她的睫毛,“你再长大一些就懂了。没有人可以不克制。”他的声音很轻柔,“……即便是我。”
若微不语许久。他们都默契地保持了长久的静默。赵郁仪抱着她,一起和她看着窗外的风景。窗外仍旧一片模糊。忽然之间,他们都看到了窗外亮起了黄绿色的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像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又像是月下湖泊轻轻荡起的银色的浮光。
“是流萤吗?”若微不禁问,但赵郁仪却没有回答。若微于是打开了窗户,果然见成对成对的流萤飞在花木中,湖畔旁。月下的世界已成为一片流淌的银河。
若微的眼睛一刻不眨地看着。赵郁仪也便和她一起看。他凝视着夏夜中飞舞的流萤,它们像是过往岁月残留至今的余声。他望着这些如光点般的流萤,曾经在佛光寺度过的无数个日夜,像褪色了的画面般,一一浮现在他眼前。
那时,他失去了一切。连性命都掌握在别人手中。母后的死状折磨着他,他每晚都没法入眠。他至今仍然记得,在那些被仇恨灼烧的夜晚里,也有着这些如星星灯火般闪烁的流萤。
赵郁仪许久不说话。若微以为他也为这场景所着迷。晚风忽地吹过,若微渐渐回神了。她见赵郁仪还是一副神思沉浸的模样,便不禁看向他。
若微问:“您怎么了?”
赵郁仪回过神,他看着若微有些疑惑的目光,微笑了,“无事。”
若微并不相信。她迟疑道:“……您看起来不太高兴。”
赵郁仪一愣。
若微只是静静望着他。
而每当望着她的眼睛,赵郁仪总是有一种荒诞的错觉。
这双眼睛……也许有一天,将会吞噬他。
赵郁仪告诉她:“都过去了。”
若微便没有再问。
有时候沉默会胜过所有回答。
若微便柔声说:“您该歇息了。”
赵郁仪没有说话,但若微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于是下榻,去吹灭内寝最后一点烛火。
赵郁仪没有阻止。
暖橙色的火光,描摹着若微脸庞优美的轮廓。
他凝视许久。
直到烛火熄灭,黑暗如期而至。
第二日,雪青和往常一样醒过来。
她和云霏一起用完早膳,“娘子快起身了。”她对云霏说,“我现在就去厨下拿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