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书房灯火通明。
“……事情便是如此了。”赵郁仪道:“情况已经好转了许多。”
“这皆是有赖于在苏州的准备。”魏辅之却仍旧面色严肃,“自国朝兴起以来,世家豪左便退居江南,在此经营多年,已然独霸一方,难以撼动。”他皱着眉头,“您先前强硬处决了一些豪强大族,恐怕已经引起他们的不满了。如今稍作收敛,只怕还在等待时机,进而一击而胜……”
赵郁仪不语许久。他站于窗前,风徐徐而入,庭院中皎月如霜,清湖如镜。他沉思片刻,“你说得对……”他的声音冷凝如冰,“这也是太祖时留下来的弊病了。”
魏辅之沉默下来。他自然不会与太子讨论太祖施政之得失。众所周知,本朝太祖便出生于大族,而当其定鼎天下,位登九五之后,对豪族亦颇有优容。在太宗,中宗两朝,其问题还不显,而到了如今,俨然成为国朝又一大患了……魏辅之斟酌词措许久,开口了:“您务必要小心行事,稍有不慎,恐怕会有倾覆之祸……”
赵郁仪微微一叹息:“您的意思是,我们只能做至此了。”
魏辅之长久静默。赵郁仪看在眼里,不禁微笑:“孤记得,甫下扬州时,先生可是成竹在胸,要定江南于此役,如今如何面露踌躇?”
心中绷紧的神经忽而一松,“先前是臣浅薄了。”魏辅之长长叹一口气:“圣心如渊,臣岂能妄加揣测。”
提及长安宫中皇帝,赵郁仪的脸色微沉。“圣人不欲彻底整治江南,孤纵为太子,又能如何?”赵郁仪的目光望向远方,在那千里之外,是帝国的权力中心所在,他微微叹道:“如今亦只能顺应上意了。”
“正如您所言……若再继续下去,那后果便不堪设想。”魏辅之痛惜不已,“只能如此了。”
一时两人都沉默下来。他们都知道最可怕的后果是什么。若太子一意孤行,力图彻底夷灭江南豪强,豪强不敢将矛头直指大明宫中的皇帝,首当其中的便是陷入江南漩涡的太子了……或许皇帝令太子下江南彻查此事,其用意便在于此。
想到这点,纵然是魏辅之,也不由得心生寒意。但他望向太子,依旧是如往常般沉着冷静的模样,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已然有所预料。魏辅之原本因料知天子意图,而有些慌乱的心,不由得安定下来。
“不过,您说得还有一点不对。”迎着魏辅之疑惑的目光,赵郁仪微微一笑,“纵然不能铲除他们,稍微恐吓一番,亦是可以做到的。”
他的声音中有明显的冷意:“总不能再给楚王可乘之机。”
“正是如此。”魏辅之流露出思考的神色,“那边知道了今日的事,正想求见您。”
“那便再过几日吧。”赵郁仪哂然道,“总得让他们等几日。”
魏辅之自然应是。
远处天穹忽而闪电划过,隐隐传来雷声,俨然是要下雨了。“也不妨暂时妥协……”赵郁仪看着远方积聚的乌云,若有所思,“……龙蛇不蛰,不可存身。”他的语音未尽,大雨便已然倾盆而下。
秋水阁这边,若微也是难以入眠。
若微沐浴洗漱过后,想起今日的事,翻来覆去,都无法睡着。
今晚是云霏守夜,察觉到若微还未入眠,她便点燃一根蜡烛,轻轻掀开床帘,问:“娘子还未睡吗?”
若微坐起来,轻轻说:“云霏也没有睡……”
云霏一笑,她想了想,说:“娘子是在想今日的事吗?”
“对的……”若微赧然,她垂下了长长的眼睫毛:“我是不是见的东西太少了……”
“您怎么这样想?您是何等身份,怎么需要知道这等事?”云霏失笑:“况且,有时候,看到的越少,知道的越少,日子还更快活呢。”
闻言,若微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况且,今日的事,”云霏也很感慨:“奴婢瞧了,也很是心惊。天下之大,让人不平的事何其多?总有人日子不好过……”
若微只是安静地听她说。
“不过他们也好幸运,遇上了殿下……”云霏道:“您看,现下他们便无事了。”
若微想起方才在马车上与赵郁仪的谈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你说得对……”
“是呀,”云霏不禁微笑,“所幸殿下英明……”
若微本要点头,但不知为什么,却没有这样做。她和云霏说了好久的话。昏暗的内阁,两人的私语声,令若微有一种回到了闺中的感觉。最终,两人都有些睡意了。云霏熄灭了烛火。然后轻轻退出去了。
温暖的被褥,若微徘徊在梦与现实的边缘,她的脑子里还模模糊糊有云霏的话,所幸殿下英明……英明……英明吗……
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心中闪过些什么,但终究敌不过浓浓的睡意,睡过去了。
这日,若微和云霏在庭院中绣帕子。
若微绣得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