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的前一天,徐氏去找了知宜。
徐氏掀帘进来,看一眼屋里头,笑问:“怎么就你一个人?阿如和阿絮呢?”
“我让她们回去歇了。”知宜说:“明日可有的忙。”
徐氏说是,在知宜旁边坐下。跟着她来的婢女将一个镶螺的漆盒放在了桌上。徐氏怀念地看着妆匣,“当年你外祖家落难,官府把好些东西都收走了,统共就留下了这些。我现在就把它给你了。”
知宜不禁有些伤感,开口道:“阿娘……”
徐氏看着出落的美丽灵秀的女儿,心中十分不舍。“阿娘年轻的时候,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还懵懵懂懂。现在可算是体会到了。明日你就要去别人家了。我现在是又高兴,又难过。”
她的眼圈渐渐红了
知宜握住她的手,“阿娘,这些年,您辛苦了……”
徐氏本来想笑,但还是落泪了。她回想起与女儿流落在外的时光。许成毅并非全然无情,一年来总会送点银钱,足以让她们母女勉强活下去。日子虽清苦,但离开了许家,她心里也快乐。就是常常思念还在襁褓中就被夺走的小儿子。一腔爱子之心,常常令她苦不堪言。
还好,她早已习惯了命运的无常。自从家族丧亡以后,没有什么能打倒她。如今,已经是很好了。儿子长大了,有出息,她也能日日见他;女儿亦是找到了下半辈子的托身之处……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徐氏抚摸着女儿的长发,默默流泪了一会。知宜为她擦拭着眼泪,徐氏说:“我也真是,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连忙转移话题,“那日你从灵渔山回来,不是说江二郎是个好孩子吗……我应该高兴才对。”
她温柔地看着女儿:“我就知道,知宜是最幸运的小娘子。”
知宜也忍不住流泪了。感伤之余,少女柔软的情怀,不禁涌上了心头。
她想起那日想买完玉兰花的郎君。还有那日在灵渔山上,靑缥的山色中,同她对望的青年。
闺中十七年,她从未见过这样俊俏的郎君。
何况,他是那样文雅端方,温文有礼,就如同伴着和风的缠绵的雨。
“你看看你。”徐氏假装说她,“这么开心呀……”
知宜红了脸,不好意思看母亲。又听见徐氏悄悄地说,“只那夜间的事,阿娘白日寻过人来教你了。现在大略知道些了吧?不要到了明晚,又慌慌张张,手忙脚乱的……”
“阿娘!”知宜忍不了了,“您放心吧。我,我知道的。”
徐氏不禁笑了,充满温情地抱了抱女儿。
知宜和徐氏都没有想到。出阁那天,表现得最难过的人是五郎许烨。
菱花镜前,徐氏端详着女儿娇美的容颜,最后为她插上一根金累丝海棠步摇,才微笑说:“好了。”
知宜望向徐氏,声音微有哽咽,“您……”
徐氏还未来得及说话,门外阿如掀了帘子,道:“五郎来了。”
本朝风气开明,男女大防不严。因此时人都不以为怪。知宜一怔:“五弟弟?”
徐氏以为有什么事,就道:“快让他进来。”
一个往常活泼可爱的小郎君就走了进来。只是与平时不同,眼下他眼眶微红,说:“我来这里帮帮姊姊。”
“你一个小儿郎,做得了什么?”徐氏嗔怪道:“快出去。”
许烨看看外头,再看看姊姊,很有些不舍,便说:“外头有阿耶阿兄看着呢,我帮不了什么。”
和他的兄长们相比,许烨是个可怜的小孩儿。
从小,就离开了母亲。被父亲无视,嫡母厌恶。整个人就像芦苇丝一般,孤苦无依地就长大了。到十四岁,父亲才发觉他超乎常人的聪慧。惊喜之余,顺带想起了他流落在外的生母和阿姊,这才一家得以团圆。没想到,快乐的日子才过了一年多,阿姊就要出嫁了。
徐氏知道他的心思,心里感动,但还是说:“你呀!大好的日子,要替阿姊开心才是。做出个哭相做什么?”
知宜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又听徐氏道:“别哭啦。妆花了就不好看了。”
知宜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
徐氏看着一双儿女,不免也有些感伤,但还是竭力笑道:“行了行了!都打起精神来!知宜,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又对许烨说:“烨儿,你有出息,姊姊在别人家自然就过得好,懂不懂?还不快快振作起来!”
知宜把手帕递给弟弟。
许烨接过,点点头。
再看一眼姊姊,出去了。
尽管知宜不是许家受宠的女儿,许江两家的婚仪依然隆重而盛大。
一天忙下来,简直精疲力尽。
好容易进了婚房,知宜与江珣共处一室,还来不及紧张,便有一行人捧着匜盘给二人洁手洁面。完毕,二人对坐,仆婢给每人各夹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