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姑姑带了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小丫头的手里还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若微隐隐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果然听徐姑姑道:“这是避子的汤药。娘子喝了吧。”
若微默不作声地接过,喝了。热乎乎的汤水刚刚暖过她的咽喉,很快她便感受到一阵钝钝的下坠般的痛。她顿了顿,然后一口气把它喝完了。
雪青和云霏看着娘子一张惨白的脸,心里难过极了。避子的汤药药性极重,寒凉至极,是大户人家给姬妾避子用的。雪青在未入江家之前,也在苏州城中几户人家伺候过,饮用这些药多了的姨娘们,无一都伤了身子,再难怀上孩子的。娘子的身子骨娇贵,哪能受得了这样的苦楚!
而徐姑姑却对她的举动感到无比满意。她先是笑盈盈的,“老奴先在这恭喜娘子了。”脸色又略微冷了下来,“先前也是老奴的错,没有告诉您侍奉郎君的规矩。您是什么身份,怎能在郎君就寝前先行入睡呢?”
她是什么身份!
这句话像刀子一般刺入了若微的心。在正午熔金般的日光下,徐姑姑打量着若微惨白的脸,她弥漫着水汽的眼睛,还有摇摇欲坠的身体。徐姑姑感到很畅快。对于这个商户女的颜色,她一直颇为忌惮。东宫之中,还未有嫔御能与她一较高下的。殿下定是被她的美色蛊惑住了!徐姑姑心中很愤怒。但她转念一想,殿下身份贵重,又最是注重体统,只是一时失了分寸,宠上一宠罢了,做不得真的。这不是还让她喝避子的汤药吗?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罢了。
徐姑姑心下宽慰许多。她挑剔地盯着若微,看着她一身素净的长裙,不加雕饰,神情淡淡,却也难掩国色。一个人冷清清地站着,却仍有“微幽兰之芳蔼”的出尘姿态。流金般的阳光跳跃在她黑而纤长的睫毛上,看起来温柔而绮丽。徐姑姑心中的厌恶更深了。她冷冷丢下一句,“娘子好自为之吧。”就走了。
徐姑姑一走,云霏和雪青都着急的问:“娘子没事吧。”
若微默默站了许久,才轻轻地摇了摇头。两人还欲说些什么,若微却道:“你们都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雪青和云霏忧心忡忡地对视一眼,都退了下去。
若微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床榻上。
窗外日光熔熔,微风和煦。阳光穿过窗棂,像打翻的香油一般缓缓倒进来。整个内室都仿佛陷进了光明的世界里。而一阵寒凉入骨的痛意从她的腹部生起,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她闭着眼睛,任由自己沉入黑暗的永夜中。
用过晚膳之后,忽而下起了大雨。
若微站在门前,遥视着远方雾蒙蒙的天空。山色苍青,星月无光。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庭院,在青砖地板上溅起水花,有几朵还飞溅到她碧青色的裙摆上。她蹲下身,用手指去轻碰这雨水。
冷冰冰的雨滴在她手指停留了许久,若微才渐渐回神。她在冷风中打了个哆嗦,准备站起身,回去了。
她站起来,抚了抚裙摆。一抬头,刚想转身,却见一个人走了进来。
她条件反射性的开始紧张,身上渐渐泛出冷汗。等到赵郁仪走近了,她才迟疑地行了礼。
赵郁仪走到她面前,并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说:“进来吧。”
若微在原地僵持了半晌,跟着他进了内室。
下人们鱼贯而入,开始点灯。烛火幽幽,熏炉缭绕,室内温暖如春。赵郁仪坐在榻上,而若微仍然不安地站着。她不敢看赵郁仪,只是低着头。依然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她嗓子干涩,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郁仪道:“哑巴了?”
若微心一紧。她抬起头,惶惶不安地看着赵郁仪。而对方的眼睛如同秋日林中的深潭,深沉而冷寂,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若微的嘴唇无力地动了动,隐隐感觉到他不耐烦了。她的眼睛凝起水雾,一下便跪了下来。
赵郁仪俯视她,用手指抬起她下巴。
若微不敢反抗。她的睫毛颤抖着,漆黑色的眼睛里倒映出赵郁仪的影子。她听见赵郁仪叹息一声:“一点规矩都不懂。”
她颤栗着,说不出话来。
又听见赵郁仪说:“看来江游奕什么都没有教你。”
这点评般的语气!若微感到心脏一阵抽痛。不知是为他对父亲的轻视,还是他这幅予生予死的姿态。这一切都刺痛了她。她难以再说一句话,刚想低下头,就听赵郁仪冷淡地命令道:“抬头。”
若微便被迫看进他寒星一样的眼睛里。
赵郁仪的冰冷的手指轻抚着她,像是在品评一个精美的瓷器。而若微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望着他,乍一看是湖光水色般的静美,却也有秋空寒月冰凉的神韵。大抵在咫尺的距离之下,其神魂却是遥远而疏离的。
赵郁仪静静看着,忽而俯身吻了下去。
窗外正下着大雨。
自天而下的雨水,淋湿了金桂与海棠,淋湿了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