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我想回家,可我被困住了。”
“你的身上明明没有绳索。”
“......”
“你怎么不说话了?”
“这天下就是困住我的绳索,殿下。”
好冷......好难受......
这里是哪里?
我回家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谁也救不了?
潺潺的水声充盈耳膜,濒临窒息的刺激让五感更加敏感,白衣少年能清晰的感受到流水在口鼻耳流窜。
好黑的世界......
原来水下这么黑。
少年费力眯开一条缝,水珠如同梦幻泡影,水珠往上游,他在下面坠。
他似乎看到了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飞雪入水,奔流不息的水势凝结成冰。
凉风挟雪,红浪落花。
深深梅林,雪压不弯枝头,梅花傲雪盛开,少年站在莽莽雪原,身处红梅地。
前方穿着杏红衫的抱花少女背对着少年,口中哼着婉绝的曲调。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少年随着少女的调子唱了出来,他也不知道他在唱什么,词在他呼吸之间吟唱出来,仿佛他曾经每天都要在哼着这首歌,少年的唇瓣一启一闭,咸热的水珠与冰凉的雪花一起滑入嘴里,“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1]
花雪寥落,暮光垂霞,少女在漫天的胭脂暮紫里回身,怀里的红梅挡住她半面容貌。
少年看不清她的脸,一团雾挡住了他,但他能看见少女在冲他遥遥一笑,那是少年见过的最温柔的景色。
少年于是也笑了,可是真奇怪,他为什么要流泪,少女的杏红衣衫落满雪,少年张开双臂飞奔过去,脚下溅开一路的雪,荡乱满地的落红,他在簇簇梅香里开出一条路来,少女依旧在笑着,眉眼落满哀伤。
在即将抱上她的时候,他终于要看清了少女的模样,少女却蒙上一层缥缈的光晕,宛如一团触碰不到的流云,慢悠悠归来,轻飘飘离去。
“你把我忘了。”
噗通——
霍吟被人从湖里拎着脖子提起来。
春寒料峭,他冷得牙齿都在打颤,他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金城公主,被折磨了三天,先是像对待严刑逼供的犯人一样用刑具摧残,之后被侍卫按在湖里,每当他觉得自己要窒息而死以后他们就会把他拎起来,接着继续按在水里。
霍吟被粗暴的扔在地上,他的身上几乎已经找不到完好的地方,身上穿着的是入府第一天时金城公主给他的缟羽圆领袍,已经成了红一条白一道的血衣,头发湿漉漉的散在腰侧,面无血色,衬得伤口更加惨然。
金城公主的贴身女吏道:“小霍公子,请吧。”
霍吟大口喘息着,掩袖咳嗽不断,恨不得把五脏六腑咳出来,闻言抬头:“去哪?”
女吏笑吟吟弯腰,将白玉箫递过去,“自然是要去宴上奏乐呀,小霍公子,能不能离开不是殿下决定的,是你自己决定的。”
乐声靡靡,流光在舞女的振袖飞舞间溢了满堂,襄陵公主出神地盯着清光流转的水晶玉壁。
襄陵公主对宴席失了兴趣,之所以还留在这里,一是不喜欢拂人面子,尤其是自己妹妹的面子,二是想看看金城在玩些什么把戏。
“姐姐怎么不吃了?”金城公主纤纤玉手使金箸给襄陵公主夹起一块玉露团,“是不合胃口吗?”
襄陵公主看着席前堆满的珍馐,胃里腻胀,柳眉微蹙,似在竭力忍耐着。
金城公主瞥了眼襄陵公主隆起的小腹,手腕一转把玉露团放在自己的金碟里,却没有进食,而是放下金箸,箸碟相碰发出一声清脆微响。
“我新寻了一名乐师,姐姐精通音律,不妨赏脸一听。”
金城公主娇笑,横波媚生,枕上襄陵公主肩头,姿态慵懒,宛如一只乖顺的白狐倚靠主人小憩。
双掌拍了三下,舞姬乐师戛然而止,福身告退,金城公主身边的人也紧随离去,襄陵公主挑眉,一声轻促的笑从细密的牙缝里冒出来:“看来是场不可多得的演奏。”
金城公主不置可否,笑容促狭,亲昵地蹭了蹭襄陵公主,嗓音甜腻:“妹妹见他第一眼就确定,姐姐会喜欢的。”
斛真面色为难:“殿下......”
襄陵公主摇头,示意她带人离开。
斛真纠结地福身:“是。”
金碧辉煌的花厅转眼就只剩姐妹二人,襄陵公主问:“你想让我看什么?”
金城公主咯咯笑着:“这不就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