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南下是有时间限制的——他秋天出门,春天一定要赶回去,这是金军的铁律,也就意味着如果金军的进攻的步伐变慢,优势一定在宋军这一方。
要不她干吗修那么多坞堡和营寨呢?
完颜宗望没道理一个个县城打过去,他势必比她急多了呀!
她心里这样想,但没说出口。
种十五郎站在她旁边,愣头愣脑的,却突然说:“金人急也不会急给咱们看。”
赵鹿鸣手里握着吃水果用的银质小叉子,整个人就是一震。
“鹏举说等一等。”她说。
种十五郎立刻转头去看岳飞。
岳飞埋头干活,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这位帝姬最倚重的年轻将领已经将一个果子啃得只剩下果核了,还舍不得扔,把果核也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在那嚼。
种十五郎那一瞬间的表情像是有点嫌弃,但立刻又想到正事,转回头看帝姬。
“我原本还想着,咱们等得,只是不知灵寿等不等得,”她微笑道,“是我着相了。”
灵寿外面的营地还在有条不紊地建立起来,像是要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围城战。
但在营地里,已经有好几位猛安向他们的统帅请战了。
“小小灵寿,何足道也?郎君正眼看它,它也不配!”
“何须云梯,郎君!我愿为先登!”
“若要攻城,我愿为先登!”
完颜宗望的目光从他们每个人的身上扫过。
都是他很倚重的女真老兵,看他们脸上的伤疤,嘴唇的缺口,还是少了一截的指骨,哪怕什么都看不见,只要看一看他们的眼睛,他就知道他们是可以信赖的。
但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还不到时机。”
有人就着急了。
“咱们若是不能尽快攻克真定,岂不是要当了西路军的累赘!”
坐在一旁的完颜宗弼终于说话了。
“咱们在这里,正为真定。”
他们正说着话的时候,有亲兵就跑了进来。
“斥候在城外遇到了宋军的使者!”他说,“使者带了一车的东西,见了咱们,他立刻就跑了,没追上!马车倒是拉回来了!”
完颜宗弼有点迷惑。
“装了些什么东西?”
满车的符箓,一箱接一箱的,装了几十个箱子,满满地塞在那架马车里。
拆开看一看,基本上《道法会元》有的符箓,里面一应俱全。
从安土的,到召神的,从净坛的,到飞步天罡的。
“这是什么东西?”女真亲兵探头探脑地小声问。
“这是宋人的咒法,”另一个亲兵小声说,“小心点!”
完颜宗弼皱着眉就继续一箱一箱地拆,他自己看不懂,就从营中叫来一个神霄派的山羊胡道士——虽说是个俘虏,靠着认符的这手功夫,竟然还能在营中吃饱饭。
“你看看!”这位金国四郎君粗声粗气地问,“这里可有什么密语?”
山羊胡道士战战兢兢地拿起一张,“这个是解三灾的,”又拿起一张“这个是解四厄的。”
“这箱呢?”
“这箱,这个是解虫蛇的,这个是解男女……”他小声说着说着,下意识递给完颜宗弼,“痴男怨女,求而不得,吃了这个就不想了。”
“谁让你给我了!”完颜宗弼气得骂了一句,一挥手将那张符打到一边去,“你继续看一看,这里可有给城中守军的密语?”
山羊胡道士就委委屈屈继续看,“都是《道法会元》上的符,小道也会画啊……这个,呃,这个壮阳的不是我们神霄派的符,我们是修五雷法的,没有这东西……”
“行了,”完颜宗望说,“你让他出去。”
道士就赶紧放下手里的符箓,正准备往外跑时,又被叫住了。
“这些东西也一起抬出去。”完颜宗望说,“全部烧了。”
完颜宗弼转过头,很是不解地看向自己兄长,“她送这些符箓给灵寿,干什么用?”
“她不是给灵寿的,”完颜宗望说,“她是给我们看的。”
这堆求神拜佛的废纸送来,明面上的意味是“我支持灵寿”。
但没有哪个正常的统帅是用求神拜佛打仗的,完颜宗望信佛也没信到这么癫的地步,所以更深一层就意味着:“我将会给灵寿除支持以外的一切支持”。
是说她要放弃灵寿吗?
如果她放弃灵寿,他们打吗?
他一共只有几个月的时间用来南下,他一座座城打过去,还想不想兵临汴京城下了?
况且真定就在南边虎视眈眈,他们真能全力以赴地攻打灵寿吗?
所以朝真公主送符过来的含义其实很简单:别装了,我都看明白了,有能耐你打灵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