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头呀!”
马车里的帝姬悄悄往外看一眼。
“太师中气怎么这么足!”
太师坐在中堂,有点迷惑。
“我虽老,却也能食斗米,肉十斤。”
她就赶紧摆摆手,小声道,“太师要回去吗?”
两个坏笋凑到一起开始嘀咕。
太师说,“老奴这条命是太上皇的,太上皇而今在京城孤立无援,老奴爬也得爬回去呀!”
帝姬说,“可太师一回去,官家哥哥就要留住太师了,这可不行呀。”
太师说,“正为此事发愁,而今有使节留守太原,走不脱呀。”
帝姬说,“爹爹是想留太师在京,还是……”
太师说,“我看太上皇信中之意,南巡亦无不可呀。”
京城是中枢,不是因为汴京生来就是中枢,而是因为整个大宋的行政系统在京城,如果执政者跑了呢?
只要各州县的地方官仍然认他,只要各路军队统帅仍然认他,只要各地的赋税和粮米按照他的心意分配,官员按照他的指示调动,他在哪里,京城就在哪里。
两个人嘀嘀咕咕确定了这一点后,帝姬又说话了。
帝姬说,“我有一个想法。”
太师说,“帝姬年少聪慧,必有高明之计教我!”
帝姬眨眨眼,就笑了。
童太师这么大的岁数,权倾朝野这么多年,要说和金人作战没本事是真的,但内斗原本也不需要她出谋划策。
她出谋划策,是为了心照不宣地站个队:她支持她爹,而不是她哥哥。
明确说出这一点,童贯才好放心将太原留给她。
不过帝姬小声嘀咕了几句后,童贯也是大吃了一惊。
“帝姬这是同谁学的?”
帝姬仔细想了一会儿,“我爹爹。”
新年前两天,也就是崇宁军入城后的第三天,太师突然病倒了。
具体是什么原因病倒的,大家说不出,但童贯是个古稀之年的老人,那什么原因都可能啊。
消息一传出来,整个太原城就跟着人心惶惶。
太师逃跑的事已经被大家选择性忘掉了,现在大家只觉得太师是河东路的镇海神针,他病倒了,这可怎么办!
从张孝纯往下,立刻有一波接一波的人往太师府上看望,太师也尽力接待了他们。
这个为国尽忠一辈子的老人似乎已经油尽灯枯,他眼中蓄着泪,枯槁的手握住每一个来客的手,并且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去叮嘱他们一些这样那样的事:
虽大胜金军一场,可完颜粘罕还在石岭关外,一丝一毫也不能大意呀!咱们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河东路可不能有事呀!
有人老实,比如徐徽言就没忍住,直接在太师床前落了泪。
“太师静养便是,或许过几日便有好转,在下能在太师麾下杀敌报国,此平生之幸也!”
有人不老实,比如之前见过童贯跑路的张孝纯,偷偷找到了刚从太师府上出来的朝真帝姬。
“帝姬明见,童太师当真有恙?”
帝姬正用帕子细细地擦眼睛,听了这话,便将一双泫然欲泣的眸子望向他。
“怎么不算有恙呢?”
看她的样子,似乎太师命不久矣了,可听她这么含糊的话,张孝纯不是个傻子,又不确定了。
但官家派来的使者是不受迷惑的,也可能因为太上皇就这么病了一遭,同样的招式不能对官家的人使用两次。
“太师若是病重,”使者说,“京城有良医,也好调养呀。”
太师躺在昏暗的床榻里,嘴唇龟裂,双眼无神地望着他:“中官之言极是,司马懿老迈年高时,尚能沙场征战,老奴不过禁中的一条狗,又值什么?”
这话就讽得使者脸一红,但说出去的话是不肯更改的。
有排队等着看望病人的太原官吏在外面侧耳听了这话,就摇头叹息。
这事就传开了。
太师接了官家的旨,抱病回京时,正好是新年这天。
使者说,太师这些人留在太原守城就行,不用带那么多人回去,太师就应了。
他带了两个内侍,四五个亲从,一共不到十个人,寒风凛冽中,孤零零地被人搀扶着走出太原城。
身后是太原的父老乡亲,太师走一步,他们沉默地跟一步。
有人牵了一匹老马过来,太师伸出手去,努力拽了一把缰绳,却抓空了。
“我这老眼昏花……”头缠白布的老人虚弱地笑一笑。
身后就有人抽泣。
使者左右看了一眼,有些不自在地跳下马,“不如我来扶太师一把?”
太师努力喘匀了气,冲他点点头,“多谢,感激不尽哪!”
身后的人群依旧在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