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她直了直身子,哪怕冷的发颤依旧不肯倒下。
“嬷,嬷嬷若是觉得冷了便回去吧,若是我起来了自然会有人告诉娘娘的。”丛熈说着,声音里已经带着颤意。
那嬷嬷上下打量了两下丛熈,略有些不自在地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了她,再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点怜悯。
别的她帮不了,这帕子也算是最后的施舍了。
发湿哒哒地沾在脸颊上,身下渐渐开始有血蔓延,但被雨水冲洗,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周围人离得远,又或者说是注意到了但不在意。
一个公主在这宫门之外跪了这么久依旧没有人在意,这是羞辱也是示威。
从此以后,她会连这深宫之中最下等的宫人都不如,谁人都可以差遣她,只要不会被发现。
准确来说,是除了被陛下发现,被谁发现都没有问题。
渐渐没有人在意她了,都开始各自的洒扫。
更有人‘不小心’将脏污的落叶扫在她的身上。
丛熈依旧忍耐着,不吭声。
小小的奶团子被嬷嬷抱在怀里,脸颊上还带着红晕,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却也在看见丛熈的第一眼立马高声呼喊着。
“阿姐!”
孟煜说话声音不大,嬷嬷又在看见那龙撵的那一刻快速将他的嘴捂住,跪在了地上。
丛熈颤微微地抬头,面前的德祥公公正对着她拿捏不定。
高撵之上的男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丛熈便转过头去,毫不在意。
明明就在不久前,父皇也是会抱着她,说自己是上天送给父皇的礼物,可才不过几个月,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
丛熈压下心里的难过,一双已经血肉模糊的双腿一寸一寸的往前面挪动。
挪过的地方留下一条血痕。
德祥公公心中一惊,手中的拂尘不断换着方向,抬眼看向那俊美威严的男子,得到了他的应允,一狠心对着丛熈便是一推。
“哪里来的肮脏东西,敢挡了圣驾!”
丛熈本就跪了许久,被这么一推立刻摔倒在地,那双沾满了鲜血,已经被水泡的发白的可怖伤口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高撵之上的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回头的举动,就连德祥都没办法再继续驱逐这个孩子。
父母辈的恩怨她又怎么会懂得?
从高高在上万人宠爱的贵女一下子跌入泥潭,成了人人可打的肮脏东西,这样的落差便是一个成年人都无法接受。
丛熈不能接受,但她必须接受。她的弟弟还需要她。
见丛熈被推到在地,小孟煜拼尽全力推开嬷嬷,跑过去护在了丛熈的面前。
“不许你欺负我阿姐!我阿姐不脏,她是息宁的公主!”六岁的孩童烧的不轻,满面通红,谁都能看出生了病。
却还是护在姐姐面前,不离不弃。
丛熈赶紧将他拉在怀里,跪在地下说着:“玉衡年纪尚小,还请公公不要责罚。丛熈只是想求些炭火给弟弟,别无所求。”
她说着,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父皇不要他们了,孟煜不知道,丛熈知道。
父皇有很多孩子,但丛熈和孟煜只有一个父亲,如果这个父亲不要他们了,那他们也不要这个父亲了。
只是身在深宫,不得不屈膝。
孟萧程坐在上面,没有看跪在下面的一双儿女,只是颔首让人继续往前走着。
连父亲都不肯帮他们,那皇后娘娘更不能帮他们了。
丛熈摸着身后淋了雨,还在安慰她的孟煜,小声呜咽了起来。
嬷嬷见龙撵离开,立刻赶了过去,将伞给两位小主子撑着。
该怎么办啊,母妃,该怎么办啊。
玉衡生病了,但是父皇不会管,他也不会再心疼丛熈。
丛熈该怎么办啊。
九岁的孩子再也压制不住情绪,疼痛迫使眼泪越来越多,到最后只能咬着手背防止自己哭出声来。
宫道被拉长,丛熈哭泣的背影越来越小,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成为一个小点完全消失不见。
似乎是明白这一次离开便是永别,孟煜拼命地向前跑去,他想告诉阿姐不要回去,他不想要阿姐死去。
丛熈死换玉衡生。
直到最后一刻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最亲近的嬷嬷杀死,也不知道在她死后的孟煜日子开始好过,甚至可以去上书院学习,可以挥霍着屋子里的冰块。
她更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在她死后大病一场,醒来后忘记了许多许多事,认贼作父母。
孟煜头上冷汗冒了出来,一桩桩遗忘的往事,那些痛苦的回忆蔓延出来,似乎是要将头骨都震碎。
他往前,拼命跑着,想要抓住拿一点点光,黑暗在身后蔓延,在永坠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