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之事未完,让你回来也是不得已的做法。”说话之人捻起一抹白子,落在棋盘上,轻声作响,“虽然局势尚不明确,但我们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兵权收归不久,北方出了这种事,前朝那帮老臣差点气得跳脚。
“陛下所言极是。”
裴闻璟思索片刻,下了枚黑子,原本僵化的棋局隐隐有破局的趋势。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吏部推举了几个武官,你看看,能用便留下,不能除掉即可。”
“是。”
朝堂文武向来对立,现在兵权在中央,人人都觉得有这能力来分一杯羹,能让吏部推出来,谁能确定是否真有能力。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朝中形势变幻,平静之下是汹涌暗流,行船于上,需要极为了解水中情况,才不至于触礁进水,落得人船两亡的境地。
皇帝年轻,不过三十余岁,说完公事突然放下手,关心起他来:“怎么出去一趟,回来见你更沉默寡言了?”他猜测着,“可是与家中夫人感情不顺?”
当初赐婚不是心血来潮,他提前自然有过调查,裴闻璟这样冷情的人,配一个娇娇软软的公主,应当也是佳话。
上京思慕他的人良多,也没见他动心,不管将哪家贵女赐给他,都不合意。
“劳陛下挂心,微臣向来如此,与夫人,感情上佳,并无他事。”
他脑该里浮现刚出门时,那双依依不舍的眼睛,哪里有什么感情不顺。
“怎么上佳了?”
皇帝听后,起了趣味,果然他识人的水准还是在的,将棋盒推到旁边,想听他说些细节。
数年交情,两人是君臣亦是友人。
裴闻璟目光仍然在棋局上,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过了片刻起身行礼。
“陛下若无事,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明黄的绫罗一展,他叹了口气。
“也罢,本想留你用过晚膳,现在家里夫人等着,倒是不好留了,还有一事,有些官员定会生事,后面不太平,多照看着你夫人。”
裴闻璟拱手道:“微臣知道,多谢陛下。”
没别的事,他行完礼便立即回府。
皇帝看着他加快的脚步,不禁欣慰。
宫门与将军府不远,裴闻璟还是骑马回去,避着行人走了近路,陛下话中,还是有关乌苏一事,现在消息未经传扬,知道的人还不多,等事情闹起来,就不好收场了。
他一挥马鞭,速度更快起来,空巷中除开尘土,只剩下哒哒的马蹄声,如陛下所想,他恨不得即刻就赶回去。
天色还未暗,他就已经到了府中,回到主屋,守在门口的丫鬟向他行礼。
“夫人正睡着。”
裴闻璟轻推开门,香炉往外吐着袅袅白烟,淡淡的草木味道传来,闻出来是安神香。
转头往内间走近,找到了人,女子斜卧于贵妃榻上,穿着的白纱搭落在旁,身上覆着软绸,半截如霜皓腕从中伸出,悬于半空,蓝紫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她似乎睡的并不安稳,眉头不自觉蹙起,双眸紧紧闭着,狭长的睫毛盖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嘴唇微张,不时轻晃脑袋。
裴闻璟本只想进来看一眼便走,见她像被梦魇住,干脆不让她睡了,睡多了晚上不好睡,恰好也到用膳的时候了。
月媞被他弄醒,没晃过神,眼睛睁开时还未对上焦,一层雾蒙蒙的挡在面前,眨了两下,滴出两串泪珠,才看清面前的裴闻璟,反应了两秒猛地撞入他怀里,双手环在他脖颈上。
裴闻璟还在想她梦到什么,便一下贴到了满怀柔软,两手先大脑一步,就挽过了她的背,轻轻安抚着。
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像是突然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裴闻璟摸摸她的头发,将人抱的更紧些。
“梦见什么了?”
月媞埋在他怀里,惊魂未定,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力度和平稳的心跳,听着胸腔里的震动,才觉得此刻是如此真实。
半晌,月媞才说话,声音微微颤抖的,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打仗了,死了好多人,血流在雪地里,整块地都染成了鲜红色,还有,我梦见,我们、我们分开,我找不到你……”
“我在这儿呢,我们不会分开的。”
裴闻璟吻了吻她的额头,轻轻拭去脸颊上温热的泪水。
“没有打仗,百姓都安居乐业的,回来的路上我们看到了,嗯?”
他不停的安慰,月媞听着他温缓的声音,慢慢凝神回来,从他怀里抬起头。
裴闻璟温柔地看着她,她鼻间和眼尾都红红的,像是点缀在上面,双目刚被泪水充盈,现在明亮的泛出水光。
月媞的手撑在他胸前,感受到衣襟前面的润意,勉强地勾了个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