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阁老的下文。 “如今这般锋芒毕露,尚且还逼迫了皇上赐死了福瑞公主,日后……恐招来忌惮。”吕阁老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说出了他最担心的话。 福瑞公主会有今日,全赖皇帝一再的纵容。 但自来皇帝皆是不会将一切的过错,都归咎在了自己的头顶上的。 他这话一出,却听晏陵道:“便是今日郡主不做此事,自她在三军汇演时出了手,或者说……” 晏陵微顿,目光里不带任何的情绪:“从她将章玉麟调、教成猛将之时,皇上便已是不可能将她视若平常了。” “忌惮早有,也不差如今些许。”晏陵同吕阁老直视:“吕大人在朝中良久,应该也知晓咱们这位圣上,当是如何对待手中的刀的。” 吕阁老微顿,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晏陵。 自晏陵入朝之后,他才是皇帝手中最为锋利的那把刀,但他是如何成为这把无往不利的刀的。 自是因为晏贵妃无所出,晏家满门唯余他一人得用。 从前偌大的晏府,如今人丁凋零。 当初如同战神一样,文武兼备,且在先帝末期,一片乱象之下扶持了皇帝登位的晏大人,也如同昨日泡影,伴随着今上登基的时日越发久远,便逐渐地被人遗忘。 而晏陵年纪尚轻,皇帝虽几次三番表露出了欲为他赐下一门婚事的意思,却也始终未成,至如今仍旧独身一人。 秋风起,卷起了晏陵绯色的官袍袍角,他神色间依旧带着疏离与冷漠,像是与所有的人,划开了一道深切的界限。 “阁老可听过旧日里的一个故事。”晏陵声色冷淡:“昔年大皇子、福瑞未长成时,在宫中就已有凶名。” “有天资聪颖者,只表露些才华,惹来的便是大皇子的暴打,福瑞与他一母同胞,生性同样恶劣残暴。” “他施暴,福瑞递刀,他放狗咬人,福瑞拍手叫好,他后面越演越烈,欲剁人食指喂狗,事情败露,就由那看似纯良无害的福瑞,去恶人先告状。” 吕阁老这些年偶有听闻大皇子残暴,但细枝末节却并不清楚,在听到了他平淡的话之后,心下震动。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晏陵的右手。 晏陵的双手完整,只右手掌心,食指内侧,有一处浅浅的疤。 浅淡得似乎已经看不见痕迹。 但有些伤疤,并非是消了散了,那伤害便不再了。 “阁老可知道,那孩子的至亲之人,本该呵护他长大的人,在知晓一切之后,是如何处理的吗?” 吕阁老不语。 但观这么多年,大皇子及福瑞公主依旧猖獗,便能清楚。 晏陵眼里没有情绪,说话的时候也几乎没有表情。 “他的亲人,勒令他去磕头道歉,且告知于他,皇权乃是这世间,最为至高无上的存在,皇室的子女,便可凌驾于一切人的头顶之上。” “今日莫说他们肆虐于他,便是骑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当成狗一样欺辱,他也当对这至高无上的皇权,感恩戴德。” “不当存怨,更不能怀恨,要躬身于权。” 他微顿后道:“而自晏陵成长后,科考、入朝,身边之人换了不知凡几。” “但每一位,都如当初那位亲人一样。” “在倾轧肆虐之下,无人胆敢反抗。”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张冰冷没有表情的面容上,骤然浮现了一抹笑意。 这是吕阁老认识他多年,第一次见得晏陵展露笑颜。 更别说眼下他这个笑,是尤为释怀的。 “唯有一人,她不一样。”他那双烟波浩渺般的眸,明亮浩瀚:“在肆虐的皇权底下,人人都道算了罢了,他是皇子她是公主,他们理所应当。” “唯有她,于纷争权益中,无畏强盛的光,劈斩日月。”晏陵轻声道:“乖顺安分者,向来换回的,都是更加残暴的肆虐。” “听之任之者,他人难免会沦为权柄之下的亡魂。” “官宦子弟姑且如此,何况是羸弱的贫民百姓?” 在这个寻常人连反抗都做不到,只能默许公主肆虐后,仍旧可以得到庇护的‘常态’之时,是温月声卸掉了金腰带,站在了无数将士面前。 亦是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大徽,注入了一剂强心剂。 晏陵缓声道:“行他人之所不为者,扫平俗世不平之人,方才能为王。” 而他想要为温月声谋划的声名,也不是皇帝眼中的她如何乖顺好用,甚至不惜沾染恶名,还要永远都做为皇帝所用的一把刀。 然后有用的时候便当用,无用之时,便直接被分解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