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有一段时间的沉默,初夏的风习习从院中吹来,驱散了空气中的热意,有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
有人听着觉得烦躁,有人听着也觉得颇为得趣。
良久之后,平清王轻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谢家没有什么值得谢琅留恋的,他有更好的去处,他有更自在快乐的生活,他要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作为不被留恋,甚至被抛弃的一员,平清王又觉得心难平。
他不甘心不情愿,他想要斥责谢琅无情狠绝,连他这个父亲都不想认了,可他这个父亲又实在是站不住脚,话到了嘴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大概就是世间上有些事,便是他再有本事,却也不能改变结果。
谢琅用茶碗盖拨了拨茶水,笑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看开些,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你叫我如何看开?”若是过继,儿子便真的不是他儿子了。
谢琅道:“程谅你应该知道,原本程家二郎,他的生母便是去岁回长安的夏王遗珠明慧县主,她以前啊,便是临安侯那宠妾灭妻的爱妾。”
“我知道。”杨润珍在长安城也算是有名,认得她的人亦不少,故而她以夏王遗珠的身份归来长安,也引发了一段时间的议论。
虽说她本人并未承认自己就是临安侯府的‘杨小娘’,但谁心里没数,再有程谅离开程家住进了夏王府,谁不知道那一对母子在谋什么东西。
谢琅看了平清王一眼,然后道:“我问过六娘子,问程老夫人为何愿意放程谅离开,到底程谅是程家血脉,怎可让他流落在外,六娘子同我说,说程老夫人说,总不能拦了人家的锦绣前程。”
平清王愣住了:“是吗...程老夫人是这样说的......”
谢琅道:“按照道理来说,我这等抛弃家族之人,是要被人不屑的,尤其是她那样年纪的老人家,大概都觉得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只有不孝的子孙,长辈不管做什么,那都是要原谅的。”
“但她老人家觉得我在谢家过得太煎熬了,若是离开了谢家,能过得开心一些,她也是支持的,她总说,过得平安快乐就好。”
程老夫人和程娇相处久了,有些想法也是受了影响,并不像那些老顽固一样。
她看重权势,却也觉得钱财是生存根本,人生在世什么都能吃,就是不吃亏,故而她坚持要杨家掏出那笔钱财来,程家不吃这个亏,程谅一心要走,她也尊重祝福放他离开。
谢琅说罢这些,屋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平清王才又叹了一声:“是我不如她看得开啊。”
程老夫人能做到放手,他却不能,哪怕他明知谢琅随了母族姓,过继给了福王比做谢家的子嗣有更好的将来,他还是舍不得。
“你要前程,你要权势地位,哪怕你要的我都给你,为你安排好,你都执意如此吗?”若是他给他想要他一切,他会回头吗?
谢琅摇头:“你说的再好听,可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句空话,你能给我什么?爵位吗?也是,除了爵位你还有什么可以给我的,不过你觉得我现在还需要吗?”
他不需要了,他如今已经是景阳侯,陛下赐封的,纵然不是军功换来的,可侯爵该有的一切他都有了。
他有陛下圣宠,努努力,爬得高一点,手中握着权势,就算是没有军权,那也是不差的。
“再说了,若是继承你的爵位,应该有不少条件吧?比如是善待你的妻儿,尤其是谢璟,就算是他就是个烂人,但你也是要为他安排好一切的,希望将来便是你走了,也有人照拂他,甚至照顾他的子孙。”
“单单凭这点,我便不想碰你的爵位,只想离你远远的,免得和谢璟扯上关系,我瞧见他就觉得万分恶心。”
“再说了,你觉得平清王府还有将来吗?”谢琅说到这里,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你上书要撤了谢璟的世子之位,陛下为何迟迟没有同意,你心里不是有数?”
谢璟其身不正,就不是个东西,谢琛也不遑多让,而谢珀呢,就不是个立得住的,故而,在谢琅离开平清王府之后,元景帝便不打算平清王百年之后还留着这个平清王府了。
就算是有人继承爵位,但权势肯定会被收回去,只留下一个空壳罢了,一个只有空壳的平清王府,就不是平清王府了。
而这个‘景阳侯’的爵位,谢琅则是觉得是另类的补偿。
平清王闻言瞳孔微缩,脸色有些难看:“你说得对,我也是早有预料,陛下不动我,却不会坐看一个烂了根子的平清王府存世。”
“你那么想让我留在谢家,除了真的舍不得之外,也有这个原因吧,若是我能留在平清王府,那是最好了,有我这个优秀的继承人,又是陛下的亲外甥,平清王府将来还能不兴?”
谢琅抬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