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湖官场啊......”
贾似道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继续道:“从临安出发时,你可预料到我们还未至夔门,首先遇到的难题却是京湖官场。”
廖莹中思忖了一会,问道:“平章公,是否撤换了吕文焕?吕家之势力确实太大了,俨然一方藩镇,如今吕文焕甚至敢不听平章公的命令,再不加以遏制,只怕尾大不掉。”
贾似道微微摇头,道:“这种时候襄阳不能乱。”
廖莹中却继续道:“朝中不少人说,论守襄阳,高达更有经验,可用高达接替吕文焕。”
贾似道坚决摇头,反问道:“你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对付我?”
廖莹中遂不再多言。
高达甚至与贾似道有隙,这种时候,贾似道不可能把自己人撤下来,换一个政敌守襄阳要地。
这些全是贾似道过去结党营私所带来的弊端,包括吕家、夏贵在内都是他的党羽,层层勾结,紧紧绑在一起,使他空有平章国事之重权,却难以理清这官场乱象。
“再派人去催吕文焕......”
外面忽然传来了动静,廖莹中转身开了门,问道:“何事?”
“有人求见平章公,自称是......”“是谁?”
“他自称是李逆的信使。”
廖莹中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贾似道。
贾似道也已坐正了身体,目光凝重了起来。
须臾,他笑了一笑,道:“李瑕现在想求饶,只怕晚了。”
“平章公,是见,还是杀了?”“让他过来。”
贾似道话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带着些惊愕之色自语道:“他怎么来的?为何一路到江陵却没人与我说过?”
“这....~~
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文人,相貌堂堂,风采不凡。
贾似道一见他便感到十分眼熟,想了一会,想起了这人是谁。
“邓剡邓光荐?你也当了叛臣?”
“还要多谢贾平章当年高抬贵手。”邓剡不卑不亢地作了一揖。
贾似道有些发愣,又是努力想了想才想起来。
大概是前些年,朝廷与蒙元议和,邓剡等人伏阙上书反对此事,被问了罪。后来是王翠带着他逃到了川蜀。
贾似道当时便发现王翠偷了自己府中一枚令牌,但因赵衿的原由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对你高抬贵手,你可有想过报答我?”“不知贾平章想要怎样的报答?”
“不仅是报答我。”贾似道又流露出了浪荡子的不羁神态,道:“你还没报答大宋天子的皇恩浩荡。这样,助王师收复川蜀。”
邓剡脸色郑重了些,道:“我生天地间,食五谷、读诗书、学礼仪,当首先报答华夏大地与黎民百姓。”
“呵。”
面对这种正经的读书人,贾似道身上无赖气更重,道:“你跑来说这些瞎话,想死?”
“贾平章若不怕触怒我皇,大可杀我。”
“你当我怕他?”贾似道抬手一指,高声道:“我已经攻下夔门了,我怕那个乱臣贼子
吗?!”
“趁王师收复中原失地之时,不宣而战,这便是你们高声说话的底气吗?”
“闲话少叙,你有屁就放。”贾似道又坐回了他的太师椅,动作依旧威风。
邓剡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交在一旁的护卫手里。
贾似道目光看去,见书信有两封,很快便想到除了李瑕之外北面还有谁会给自己写信。
他眼神便有了些不同,在这一刻决定饶邓剡一命。
目光扫过李瑕的书信,让人先摊开另一封,果然,信上是有些笨拙的字迹。
正是赵衿所写。
邓剡站了一会儿,语重心长道:“贾相公,回临安去吧,你这般偷袭川蜀,一则为天下汉人不耻,往后青史遗羞;二则,川蜀重重险要,宋军连到重庆的希望都渺茫;三则,哪怕仅为个人性命计,你亦不宜离朝堂太久,你我皆很清楚,宰执统兵在外,稍有不慎即身败名裂......”
“我知道。”
贾似道依旧低着头看信,道:“你说的我很清楚,出征之前,我考虑的比你要多。”
邓剡道:“那我不妨再说得直白些,贾相公只需要待在临安稳定宋廷朝局,不论往后天下形势如何变化,图一个安享晚年绝非难事,这是为你好。”
堂中安静了好一会。
仿佛率二十万大军征蜀的贾似道真要被邓剡三言两语说退了。
可惜的是,到最后他还是冷笑了一句。
“安享晚年?若只为安享晚年,我何必做到今日这一步?李瑕以为全天下只他一人有志气是吗?我贾似道就不配了,是吗?!”
~~江风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