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城。
李瑕才刚刚领着兵马从汾阳渡撤回来。
因昨夜歼敌三千余人,将士们都很振奋,撤回西岸后忍不住都扬起武器欢呼着。
韩祈安从城中迎出来,见此情形,不由向李瑕笑道:“看来昨夜是大获全胜了?”
“大获全胜不至于,小胜了一场。”
“打仗打的便是士气,哪怕只是一场小胜,士气堆垒,便可积小胜为大胜。”
“那也得能一直胜下去才行。史天泽若是不怕损失,猛烈强攻,怕是马上就挡不住了。”
此时周围并无别的士卒,只有李瑕与韩祈安并肩而行,他才敢显露出忧虑的神情。
经过这些日子的对垒,双方的兵势差不多已了解清楚了,李瑕在黄河防线上已只剩万余兵力,面对的却是史天泽的五六倍兵力。
这种对比让李瑕根本想不出在战场获胜的可能。
但他还是渐渐有了这一仗的战略。
“打刘整时,我们逼他快些出兵,那是因为蒙军还未全面来攻,我们想要先诱敌过来歼灭他;现在打史天泽,得反过来,拖着他、吓唬他,让他不敢全力出手。”
韩祈安道:“无非还是故布疑阵这样简单的办法,关键是得针对他的脾性,他那人向来顾虑很多,万事求稳求全。还有,他麾下是各路世侯的兵马,指挥起来并不能如臂指使吧?”
“他既知道了军中有人为我们传递情报,还会担心若前方猛攻时后院起火。比如他这边与我们硬仗,合必赤却死了,这是我惯用的打法,还是先揪出我们的细作才能放心啊。但其实我与山东之间,事先毫无联络,他查不出的……”
两人说着这些,回到大营。
李瑕坐下之后揉了揉额头,有些忧虑。
“阿郎忧的是其它几处地方的防事吗?”韩祈安问道。
他是从潼关赶过来的,向李瑕汇报了潼关的防事,之后负责军中后勤转运、参谋赞画。
参谋的不止是黄河防线的战事,因此他最了解李瑕所想。
眼下,李瑕麾下能独当一面的帅才还是太少了。
这一次是四面八方都有战事,张珏守着延安府以及秦直道的方向;李曾伯守着河西;廉希宪守着陇西;刘元振守潼关。
但还有许多地方没大将坐镇,比如从南阳沿汉水而上的这一条路线,均州虽然掌握在宋廷手中,可难保蒙军不会突破宋军的防线,因此,李瑕已急调刘元礼往金州安康郡坐镇。
相比起来,武关只有昝万寿这样的守将,便有些镇不住。
李瑕也调不出更多的大将了,他信得过的人里,聂仲由还在云南、高长寿镇重庆府、张弘道经略成都,都是调不出来的。
只好把刘金锁也调过去支援。
这种情况下,最难守的黄河防线,则是由李瑕亲自领着最少的兵力来防守。
所有兵力都在防御体系内撑到了极点,像是一根弦绕着川陕,已绷到了最紧,随时有可能裂开。
任何一环都有可能出问题。
李瑕恨不能变出几个分身,亲自去把各个方向都守住,这种瞎想当然不可能实现,那也就只能信任他的将领们。
这便是他日渐忧愁的原因。
心理负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
当年北上开封虽然凶险,但李瑕根本不在乎生死,其实是以游戏人间的心态面对;当年川蜀战场迎战蒙哥的伐蜀大军,抵御蒙军时虽艰难,但还有蒲择之、王坚这样的主将挡在前面,李瑕不管起了多大作用,心态上却不是一个人扛……
唯有这一次,基业初成,像一只小鸡才要从鸡蛋里孵出来,便遇到一只大脚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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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东岸。
张弘范犹在劝史天泽。
“眼下的情形与去岁刘整所遇的情况不同。如今我们是大军压境,李瑕马上便要扛不住了,就像……”
他随手拿起一支箭矢,掰弯。
“就像这支箭,已到了随时要被我们折断的时候,只等史帅用力一折……”
“咔”的一声,箭矢被折断。
张弘范将它丢在地上,一指,道:“这便是李瑕。”
这些道理,史天泽自然明白,但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如今并不只他这些兵马攻关陇,还有宗王合丹正率领六万骑兵马强攻西线,这一支西路军多是探马赤军,或是归附的契丹、女真人,不说有多精锐,至少是令行禁止。
史天泽麾下则不同,是十七路世侯合聚。
当然,有合必赤坐镇,他史天泽又有手段,并不难驱使这些世侯兵马卖力。只看有没有必要折损实力去灭李瑕。
若能像灭李璮那样当然好。
李瑕便像一支快要被折断的箭,那等合丹突破关陇防线,或董文炳杀入潼关,李瑕这支箭自然也要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