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似道大感不解。
他坚信官家就是李瑕所杀,但全氏作为一个母亲,为何要包庇杀儿子的凶手?
哪怕她再不知情,也不该被一个陌生人欺瞒。
全曼娘语气很笃定,又道:“老身有证据,足以证明……迄今为止李节帅所受之猜忌,皆因有人栽赃陷害……”
程元凤恭敬问道:“敢问老夫人,是何证据?”
全曼娘眼神愈悲,缓慢而吃力地道:“证据……不宜与诸公相示。但,老身以性命为李节帅做保。”
“这……”
贾似道不得不做妥协,道:“老夫人,似道亦认为忠王并未包庇弑君者,便依右相所言。请忠王继位,暂留李节帅在临安等事情查清,如何?”
他本就想是立赵禥,这更简单、受控。至于说立宗室,只是为了威胁叶梦鼎罢了。
在他想来,慈宪夫人出面只是为了保孙儿,那依旧可用“扶赵禥、杀李瑕”的策略应对。对付叶梦鼎就是这般。
没想到,全曼娘再次坚定应道:“李节帅是清白的。”
她不再多说,招了招手,道:“皇后。”
谢道清忙不迭便上前,将耳朵附在全曼娘嘴边。
“母亲请说……”
好一会,谢道清重新回到座上,开口,竟是要直接定下今日的结果。
“陛下遗训……嗣子赵禥继位,调叶梦鼎任吏部尚书、兼知枢密院事,杨栋迁参知政事;李瑕速归川蜀应战,不得逗留临安……”
贾似道默默听着。
谢道清没有罢免他,因为现在皇位空悬,没人有资格罢免他贾似道。
但多了两个枢要重臣分权,相当于将他这些年的功劳抹杀。
这摆明了是要与他为敌。
他不敢相信,全曼娘这老妇竟敢做到这一步。
“皇后!”
贾似道终于开口,打断了谢道清的话。
他入仕二十余年以来,这是第一次失礼。
“臣以为,叶梦鼎、杨栋有权臣之心,不宜位列枢要之臣……皇后莫非忘了史弥远之旧事?”
一句话,满殿皆惊。
这是威胁。
国丧之际,贾似道竟是对皇后出此威胁之语。
谢道清大惊,手一抖,碰到那帘子,珠绳摇摇晃晃。
她也不想这样,但,这是官家生母开口了。
万一真激怒了贾似道,挟鄂州之战功当权臣,谁能挡?
她不由转头看向全曼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
唯有赵与訔心中狂喜!
终于,李瑕、全氏把贾似道逼到了这个地步。
贾似道也该看清了,赵禥不值得拥立,该立宗室……
群臣已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昨夜不过是一群禁卫小小内斗。但今日一个不好,却有可能引发川蜀与荆湖兵马真正的大战……
便是程元凤也不知该如何稳住局势,不由转头看向李瑕。
李瑕却还是那平静的模样,上前一步,道:“臣等,领旨,请忠王殿下登基。”
没有人跟着回应,登基礼仪并非如此,今日议事要的是让众臣达成默契。
李瑕见没人应,又道:“国本已定,臣请皇后与慈宪夫人暂避。放心,国势已稳当……”
贾似道看向全氏。
不敢相信全氏竟没被他的威胁吓退,竟真要起身走。
“慢着!”贾似道难得乱了方寸,喊道:“谁说国本已定?!”
“皇后说的。”
“群臣还未答应,你李瑕有弑君之嫌……”
李瑕不理贾似道,只喊道:“请皇后与慈宪夫人暂避。”
程元凤已预感到不好,喝道:“李瑕!你要做什么?!”
“奉官家遗训!”
贾似道只茫然了一会,全曼娘与谢道清已出了殿,上了凤辇,离开前殿。
他不由转向程元凤,喝道:“右相!你推测出来了,李瑕弑君是你推测出来的……”
“没有证据。”程元凤道:“左相,就这般吧?陛下已下了遗训……”
“哈?”
贾似道下意识地笑了一下,忘了这是国丧。
他环顾四看了一眼。
若就此结束,李瑕、叶梦鼎、程元凤都是赢家,唯有他和他的党羽输了。
输掉了枢密院一半的权柄。
这是有始以来,他第一次输掉了实质性的东西。
……
程元凤一看贾似道变脸,忙上前安抚。
“左相,慈宪夫人太哀恸了,遭逢国丧,体谅一二,以社稷为重……”
贾似道脸色更难看。
赵与訔眼泛思量。